慕依第一次来贺家，路舟能直接把她的行李拿到贺西楼卧室的房间里，表明这就是贺西楼的意思。
半年前，她和贺西楼参加了一个生日宴。那晚，她主动向他示好，他虽然没有让她当众丢面子下不来台，但言语之间也让她知道他对她没兴趣。他突然默许了她的追求，却连一通电话都没有给她打过，她心知肚明，贺太太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的女人，只不过她更合适而已。
他们这样的人，婚姻只是维持利益的手段，身边躺着谁，没那么重要。
房间很大，慕依简单地把行李收拾了一下，尽量不破坏这个房间本来的样子，也没有动贺西楼的东西，只是把衣服放进了衣柜里，把日常用品放到了浴室里。
房间里缺一个梳妆台，这说明在她之前没有女人住过这个房间，也说明贺西楼对她并不重视，否则早就安排好了。
暂时不添置家具也没有关系，她不在意这些东西，洗漱完就睡了。她睡眠浅，又有点儿认床，所以一直睡得轻，迷迷糊糊间听到开门声就醒了，但没有动。
她侧躺在靠近窗户那一边的床上。
男人进来之后打开了一盏台灯，没有去洗漱也没有开口说话，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几秒钟，他就关了灯，关门离开了房间。
他进来后又离开，刚才停在床边几秒钟就像是忘了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她。
慕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庆幸？
他对她没有任何兴趣，连一句多余的话语都觉得没有必要，大概也不会强迫她做那种事，她只需要扮演对他有用的角色就可以了。
悲哀？
虽然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明确，她对他的追求也不是真心的，可哪个女人对婚姻没有期待呢？嫁给一个毫无感情基础的人，未来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时间久了，她说不定也会慢慢变成豪门怨妇，真可悲。
这一晚，慕依没有睡好。
她起得早，贺西楼起得更早。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了。他看到她时语气淡淡地说了句：“可以多睡一会儿。”她能感觉到，他并不是体贴。
很奇怪，这话像是……像是有意说给谁听的。
慕依扭头，果不其然，家里的阿姨正走过来。
在某些事情上，女人的直觉很准。
经过这一晚，她更加不明白贺西楼为什么要让她住进贺家，而且还是他的卧室，毕竟卧室是一个人最私密的领域。
贺西楼不打算在家吃早餐，直接出门了，慕依索性回到房间。
她没睡好，人也疲惫，心里闷闷的，就走到窗边透透气。透过窗户，她正好能看到院子门口的车。
贺西楼还没走。
慕依忍不住猜想，他是在等谁吗？
安萝在酒店里住了一晚，天一亮就打车回了贺家。她得先换身衣服才能去公司上班。
贺西楼和路舟在院子里说话，安萝下车后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去。
“学会夜不归宿了？”贺西楼看她的眼神意味不明，“嘴怎么破了？我怎么不记得我咬过？”
安萝没理他，绕到了另一边。他长腿一跨，不紧不慢地挡着路，安萝不耐烦地开口：“让开。”
“啧，一大早脾气就这么大。”贺西楼低笑，“他技术不行没让你爽到？”
他微微俯身，贴近她的耳边：“是不是觉得还是我好？”
“啪！”安萝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晨光熹微，梧桐树下树影斑驳。
贺西楼的脸偏向一侧，气氛凝固了片刻，他用舌尖顶了一下嘴角，甜腻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落在树根上的视线慢慢回到安萝的脸上。
“在外面受的气，往我身上撒。”他语调缓慢，但那淡淡的笑意不达眼底，只是表情看似温和，“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九月份的天气，安萝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阵凉意正从尾椎骨往上爬，打了个寒战，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打了贺西楼。
刚才她已经避开了，他却一直挡着路，又故意用那种不着调的下流腔调说那些话，她便更加厌恶，全凭本能地甩了他一巴掌。打的那一瞬间她恨不得用更大的力气，如今回神了才有些后怕。
在男人冰冷的视线下，安萝强自镇定，并不打算回话，想从他身边绕过去，却被他捉住手腕扯到了树荫下。
安萝后背撞上树干，很疼。
路舟默默地转身，走到外面去了。
安萝抗拒贺西楼的亲近，却反抗不了，挣扎间，她的衣领滑下肩头，藏在衣领下的那枚吻痕便暴露在贺西楼的眼前。
贺西楼的目光聚焦在那一处，片刻后，温热的手掌从她的手腕上往上移，一路摸到她的脖子，两指拨开散乱的发丝，白皙的肌肤上的那个红印很明显。
他时常是这样，旁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安萝提醒他：“家里多了一个人，你自己不要脸，总要顾及别人的脸面。她看见了这情形会怎么想，你心里没数吗？”
他自己选的对象，必然是对他有利的。虽然贺昭说过，贺西楼和慕依还没有确定关系，但他能把人带回家，就说明外面那些人传来传去的“准未婚妻”的身份早晚就是慕依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男人当着自己的面和别人不清不楚，教养再好也忍不了。
安萝盼着他还没有完全泯灭人性，能稍微要点儿脸。
可他似乎并不在意，不仅没有松开她，反而更加恶劣，手指钩着她的头发把玩，动作亲昵如恋人：“我巴不得她看见。”
贺西楼低声笑了笑，意味不明：“看见了更好。”
安萝瞠目结舌：他是不是疯了？
她冷着脸进屋后，贺西楼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草地上，不知在想什么，上车后问路舟要了根烟。
王姨做好了早饭，安萝没有胃口，直接回了卧室换衣服。
洗澡的时候，后背的擦伤碰到沐浴露隐隐作痛，这种轻微的痛感让她想起了贺昭昨晚离开时的背影。
他是那么骄傲的人，意气风发的年纪，背影却那么落寞。
去上班之前，安萝小心地从包里拿出贺昭送她的手链，将它和之前那条项链放在一起锁在了抽屉里，想着过段时间找个机会还给贺昭。
她和贺昭应该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相处了。
慕依主动跟安萝打招呼：“早上好。”
安萝礼貌地点了一下头：“早。”
“过来吃早饭吧。”
“我不吃了，赶着去公司。”
“不吃早饭很不健康，女孩子还是要爱护自己的身体。”慕依扭头看向王姨：“王姨，给安萝准备一份早餐，让她带去公司吃。”
王姨连忙答应：“好嘞，马上就好。安安，你等我五分钟。”
安萝都来不及拒绝。
慕依说：“在这五分钟里，还能喝一杯热牛奶。”
牛奶已经倒好了，安萝只好坐到餐桌边：“谢谢。你刚来，应该是我照顾你。”
慕依笑了笑：“早饭是王姨做的，我只是借花献佛而已。你不用把我当客人，西楼工作太忙，贺昭也是，以后在家里可能我们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机会更多，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安安，好了，饭盒里面有三明治和水果，你上班路上注意安全。”王姨的出现把安萝从尴尬的处境当中解救了出来。
“谢谢王姨，那我先走了。我今天要加班，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好，知道了。”王姨送安萝出门后，转身看着餐厅里的慕依。
慕依要保持身材，早上喝咖啡。安萝走后，她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是贺家的客人，王姨当然不敢怠慢。
慕依回卧室补觉的时候，贺昭回来了。他只是回来换衣服，王姨感觉到了他心情不好，从昨晚到今天，家里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昨天晚上，安萝去找贺昭，两个人都没有回家。
贺西楼回来得很晚，喝了酒，在客厅里抽了好几根烟才上楼休息，早上起得早，但没有立刻去公司，一直等到安萝回来了才上车。
安萝也不对劲，脸色很差，情绪低落，精神不集中，总是走神儿。
贺昭也是，脸上一点儿笑意都没有，换了衣服就走。
晚上，安萝疲惫地到家，得知贺昭不回来之后，也没有多问什么，第三天、第四天都是这样。
这些天，安萝在家，贺西楼晚上就会睡在自己的卧室里，然而房门一关，他就像房间里没有慕依这个人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晚上慕依睡得早，他回来后只开一盏小灯，洗漱完就在沙发上睡了。早上他起得早，动静很轻，但她知道，他不是体贴，不是尊重她，而是不关心，不在乎。
慕依心里的疑虑一点点加深。
贺昭总是不回家，王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淮其实不爱管闲事，但可不想贺昭累死在公司里，也不忍心看着贺昭借酒消愁。
“怎么回事啊？听你的助理说，这几天你要么不要命地加班，要么不要命地喝酒，你有几条命，禁得住这么糟蹋？”
贺昭语气淡淡地说：“忙点儿好，闲着容易心烦。”
“告白失败了？”
“你还是回家陪老婆吧，别在这里烦我。”
秦淮看贺昭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说不定贺昭还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哭过。
“我跟纪舒求过十次婚，被拒绝了九次，第十次她才点头。你也说过，安萝喜不喜欢你，你比谁都清楚。既然她是喜欢你的，却没有答应和你在一起，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做得不够好，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她对你们的感情没有信心，宁愿不开始，也不想惨淡收尾。如果你被拒绝一次就放弃了，说明她是对的。”
贺昭没说话，但秦淮从他的表情看，他显然是把这些话听进去了。
秦淮问：“你是不是喝完酒，在喝醉的状态下跟安萝表白的？”
贺昭点了一下头。
秦淮笑道：“当时我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哦，你喝醉了，临时起意，安萝会怎么想？她会觉得你很不靠谱儿，你不是认真的，会担心你酒醒了就后悔了。”
贺昭反驳：“我是认真的。”
秦淮说：“那你就拿出你的真心，放下你的傲气，让安萝看到你的诚意。追求女人要什么脸面？陆哥那么硬骨头的人，不是照样放下自尊去求复合了？安萝肯定比陆哥那个铁石心肠的妹妹容易心软。”
贺昭又不说话了。
陆川的事，贺昭是知道一些的，刚开始他不理解那样身份的陆哥是怎么做到被甩了一次又一次还能再回头求复合的，但当他看到陆哥终于得偿所愿时，竟然也觉得一切是值得的。
他和安萝没有那么轰轰烈烈的感情纠葛，青梅竹马，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一直以为他和安萝一定会结婚，被拒绝的那一刻，确实被打击到了。
他过了二十多年顺风顺水的人生，开始创业后却处处碰壁，喜欢了很久的心上人却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这些打击让他有种很强烈的挫败感。
他没日没夜地工作是在逃避，不敢回家是因为怕自己在安萝面前控制不住情绪，喝醉酒了也不肯承认自己在想她也是因为那点儿可笑的自尊心。
秦淮掀开了他的遮羞布，他这才醒悟。
是啊，追女人要什么脸面？
一次不行，那他就再来一次。
这样想着，贺昭心里的障碍就消失了，他想通了就准备付诸行动，否则就会再而衰，三而竭。
他要重新开始追求安萝。
李经理再也没有在安萝面前提起过自己的弟弟，她本就应付不来这种事，李经理不再特别照顾她之后，她和同事们相处得也比之前更轻松了。
某一天，李经理单独跟安萝谈工作，休息的时候无意间说漏了嘴，安萝才知道是贺西楼让人找过李经理。当时李经理后悔死了，他差点儿丢了饭碗，好在还没有把自己的弟弟介绍给安萝认识，否则不仅弟弟进不了贺氏，他也得滚蛋。他上有老下有小，若是这个年纪被辞退了，不可能再有贺氏这么大的公司录用他。
贺氏集团的福利待遇好，工作强度相对也比其他公司大，安萝其实很忙，但这段时间她经常打开文档后一个字都没有敲出来，脑海里总是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些事。
慕依在一个很有名的舞团跳舞，为了保持身材，晚上一般不吃饭。
安萝不吃早餐，其他时间两个人各自上班，即使住在一起，也很少碰面，如果上下楼遇到了，就点头打个招呼，仅此而已。
虽然二人交流不多，但她总觉慕依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复杂，似乎想在她身上求证些什么。
贺昭一直没有回家，安萝顾不上慕依。
也不知道，他这些天住在哪里。
安萝一想到贺昭，心情就很沉重，像是一团吸了水的棉花堵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已经很努力地不去想他，可越是逃避就越忘不掉他落寞的背影。
“小安最近怎么了，开会的时候总走神儿，她平时多认真？”
“女人这样，不是来‘大姨妈’就是失恋了。”
“谁‘大姨妈’来半个月？”
“那就是失恋了。”
“她不是说她单身吗？失哪门子的恋？”
“这话也就你信，李经理当时不是还想撮合自己的弟弟和安萝吗？结果呢，算盘才打了两天吧，就没有后话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有男人，只是不想让咱们知道而已。”
“大家私下都在传她和贺总有点儿关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吧。你看她，刚开始工作就背好几万块钱的包，衣服和鞋子也都是大牌新款，上次她戴的那条项链也是好几万元。”
………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休息室里面的议论声忽高忽低，安萝尴尬地站在门外，听不下去了，拿着空杯子回到办公室，等下班时间到了就走。
她站在路边，一辆车突然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来，她往车里面看了一眼，呼吸蓦地一滞。
她有多久没有见过贺昭了？
从那晚他关门离开酒店房间起，一直到此时此刻，对面广场上的电子屏显示时间为19：23。
“发什么呆？”贺昭打了个响指，“快上车，不然一会儿交警就过来了。”
周围的人都往安萝身上看，安萝回过神后有点儿不好意思，连忙坐上副驾驶座。
车窗升起，隔绝了噪声，耳边安静下来后，身边的人存在感就变强了，安萝不自觉地抓紧了安全带：“今天不忙吗？”
“还好，以后我不忙的时候都来接你下班。”贺昭打方向盘，下颌线轮廓分明。
顿了几秒，他继续说：“安萝，我从今天开始追你，直到你点头为止。你别想推开我。”
如果贺昭耍点儿小聪明，用苦肉计，两天前就来找安萝，她见到他那一副惨兮兮的样子一定会心软，但他没有。
“我现在不想谈恋爱。”安萝还是在拒绝他。
“你是不想谈还是不想跟我谈？如果是不想谈，那我就等一等，我能等；如果是不想跟我谈，安萝，我不相信。你是不是担心我爸会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连自己都管不好，没有资格管我。”
安萝将头垂得更低：“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我配不上你。”
前面是红灯，贺昭一脚踩了刹车。
他侧首看向安萝：“那在你心里，我应该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是富家大小姐还是女强人？”
“都行，随你喜欢。”
“我都不喜欢，就只喜欢你，怎么办？”
“贺昭。”她低声叹气，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奈。
“我一直担心贺西楼和林珊对你造成的伤害会让你连我一起讨厌，在你面前，我也很自卑，所以等了又等。”
安萝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和他们不一样。”
“这也是我想说的。”贺昭握住安萝的手，“你和别人不一样。我的心就只有那么大，你已经把它填满了，它容不下别人了。”
他笑了一声，语气轻松地说道：“我就要跟你在一起，你就拒绝我吧，反正我脸皮厚。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回家吃饭。”
慕依来贺家半个月之后才算是真正见到了这位二少爷。她住在贺家的这段时间里，他没有回过家，某一天晚上却毫无预兆地回来了，和安萝一起回来的，心情很好的样子，见到她还客气地问了声好。
贺家这两兄弟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都大相径庭，哥哥更温和，言行举止都是君子风度，他们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他也从未越界，无形中有种距离感，让她感觉到自己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相比之下，弟弟更真实，生气就摆脸色，高兴就满脸笑。
第一天，慕依就看出来贺昭在追安萝，早上送，晚上接，即使人没有回家，花也会准时送到。
花有玫瑰，有百合，有郁金香，有向日葵，他变着花样送，每天都不重样，安萝为此买了很多花瓶。
慕依早就感觉到安萝有心事，也发现只有贺昭能让安萝开心。
这个年纪的男人哪有不爱风月的，尤其是家底丰厚，事业也在上升期的男人，帅气多金又舍得花钱，送上门的女人一拨接着一拨。他每天却干干净净地回家，身上连一丝香水味儿都没有，今天带一份蛋糕回来，明天带点儿女孩子爱吃的小零食，后天又换一样新鲜的玩意儿，哄得安萝笑一笑，他走路都带风。
慕依对自己的婚姻并没有太多期待。她身处的环境摆在那里，她需要一个位高权重的丈夫来让她和母亲未来的日子能过得舒心一些，贺西楼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至于沈如归，那只能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她再怎么纠缠也只会显得面目可憎。
老实说，贺昭和安萝让慕依有些羡慕。贺西楼太冷淡了，媒体记者从来都没有拍到过他的恋情，她不知道他对别的女人是不是也像对她这样，只知道他跟贺昭的关系不太好，贺昭越高兴，他越沉默。
贺昭高兴的原因是安萝，贺西楼沉默的原因是什么呢？
慕依不想把自己困在这场交易婚姻当中，也不愿意往深处想。
这天，贺昭买了电影票，要跟安萝去看电影。王姨在旁边笑，背过身之后却是一脸愁容，慕依刚好看见了。慕依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便随口问了一句。
王姨支支吾吾，含糊地搪塞了过去，并没多说。她在贺家有些年头了，嘴严是最基本的素养，慕依理解，也喜欢这样的阿姨。
“他今天回来吗？”
“西楼没说，可能会回来吧。”
慕依点了点头，安萝从楼上下来，慕依夸她的衣服很漂亮：“公司最近很忙吗？西楼这几天回来得很晚，我担心他的身体。”
贺西楼回来得比慕依晚，走得比她早，两个人几乎零交流。
安萝在公司里见不到贺西楼：“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他的工作安排。”
“没关系，我是有点儿事想跟他说，但也不着急。”慕依笑了笑，“快去吧，贺昭等你很久了。”
安萝点了一下头，开门出去，车已停在外面。
贺昭站在车旁，安萝走到他的身边：“我们一起出门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在外面等？”
他们楼上楼下住着，就只隔了一层楼板的距离。
“等女孩子打扮是约会的第一个步骤，仪式感必须有。”贺昭注意到安萝穿了高跟鞋，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她那两条腿上飘，不知道她晚上会不会冷，“手给我牵。”
“不是说去跟慕瓷吃饭吗？”
“先约会，看完电影再去。”贺昭如果不找个借口，安萝根本不答应跟他出去。
贺昭没有给安萝反应的时间，直接把人塞进了副驾驶座。
电影院在一家商场的顶楼，升降电梯外等的人太多，他们不赶时间，就走扶梯。下午的气温还有些高，安萝穿了裙子，裙摆到膝盖上面一点儿。她想着一会儿给慕瓷的儿子买些什么，没有注意身后的男人有意无意地在往她身上看。
贺昭带了件外套，搭在臂弯上。
男人第二次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安萝身上看时，却撞上了贺昭警告的眼神，只好讪讪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贺昭往后站了两级阶梯，把外套绑在了安萝的腰上。
安萝低头看了看腰上打了死结的袖子，觉得莫名其妙：“你干吗？”
贺昭面不改色地说：“我拿着麻烦，借你的腰放一放。”
安萝：“……”
嫌麻烦他为什么要拿？天又不冷。
电梯转过一层后，贺昭的手从背后搂住了安萝。
安萝问：“你又怎么了？”
贺昭把她往怀里带，动作强势，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楼层太高了，我头晕，得扶着你才有安全感。”
安萝：“……”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二十多分钟，已经有很多人在等了，休息区大部分是男女朋友坐在一起，亲一下，抱一下。
安萝觉得有些尴尬，就去了一趟洗手间。才几分钟而已，她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贺昭身边就围了好几个女人，看着像是在教他怎么取票。贺家有一个房间装修成了小型电影院，以前他就算出来看电影，也有人提前帮他取好票。
上学的时候他就很招女生喜欢，抽屉里的情书和巧克力都塞不下。
“谢谢，我知道怎么取了。”贺昭准备打电话问助理要取票码，“麻烦你帮忙把我的女朋友叫过来，她迷路了。”
“谁是你的女朋友啊？”
贺昭收回视线，笑道：“站在玩偶旁边，最漂亮的那个。”
安萝还在看玩偶递给她的广告宣传单，刚才跟贺昭说话的女人朝她走了过来，她稀里糊涂地被推着往前走去。
“帅哥，女朋友给你带过来了。”
安萝被推到贺昭怀里，撞上了他的胸膛。他有跑步健身的习惯，腹肌很硬，安萝耳根微烫，脸色羞赧：“我不是……”
贺昭笑着跟人道谢，顺势握住了安萝的手，微微低头在她的耳边说：“迟早是。”
电话接通，他让助理把取票码发过来，安萝的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两个人看的是最新上映的爱情片，电影中的男女主角甜甜蜜蜜，旁边已经有人情不自禁。安萝难免尴尬，尽量让自己沉浸在电影里。贺昭始终规规矩矩的，但握着她的手从坐在这里开始就没有松开过。
看完电影，两个人顺便在商场里逛了逛。安萝很会给小朋友挑礼物，选的东西又实用又好看。贺昭看着那些小鞋子和小衣服，心里在想：等他和安萝以后有了孩子，他也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们。
在慕瓷家吃完饭，已经快十点了，贺昭在客厅里陪沈烬小宝贝玩，安萝和慕瓷还在餐桌边。
慕瓷喝了点儿酒，听着儿子的笑声，眼角有些潮湿，说道：“如果沈如归在就好了。”
她说：“我太想他了，总是后悔以前没有对他好一点儿，明明能对他更好的。”
当初沈如归自首，被判了五年，这件事轰动一时。
安萝被她的情绪感染，也想起了那位江城的传奇：“快了。”
“我才不会等他，我才没有等他。”慕瓷擦去眼泪，笑盈盈的，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眉眼间却藏着掩饰不住的失落之色，“安萝，喜欢的人还在身边的时候，一定要珍惜，人不论高低，爱不分贵贱，没有配不配得上，只有愿不愿意。”
安萝知道慕瓷是什么意思：“我有说不出口的原因。”
慕瓷不是来给贺昭当说客的，只是希望相爱的人能有一个好结果。
安萝刚被救回来的时候，住在沈如归那里，贺昭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精神恍惚，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会伤害自己，每一次贺昭都心疼得要命。贺昭想尽办法哄她开心，但她一次都没有笑过，也不开口说话，他每天都是自言自语。她难受，贺昭更难受。
慕瓷见过贺昭在雪地里陪安萝堆雪人的场景，那个时候，沈如归还在她的身边。
“那就不想以后，只争朝夕。你爱他，他爱你，这就够了。”
“只争朝夕。”安萝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
“是啊，多在一起一天，就多拥有一天的回忆。”
都是朋友，不用太讲究，慕瓷喝了酒，先去睡了，有人负责照顾孩子，贺昭得了空起身去了餐厅。
安萝就那么安静地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里有笑意，却又像含着泪。
贺昭心里一紧，走近了才发现那只是灯光映出的水色。
空气里飘散着红酒的香醇气息，她唇色鲜艳，皮肤粉嫩嫩的。
贺昭看了看桌上的红酒，只剩下小半瓶了：“喝酒了？”
“嗯，”安萝点头，动作有些缓慢，“一点点。”
她的酒量其实还行，只是平时她不太爱喝酒。贺昭瞧着她的眼睛亮亮的，就知道她没有醉得太厉害，人还是清醒的：“可惜了。”
“怎么？”
“你要是喝醉了，我还能趁机干点儿坏事。”贺昭低叹一声，似是遗憾，“现在这个情况，看来是不太行了，毕竟我还在考察期，得好好表现。”
安萝笑得眉眼弯弯。
贺昭跟月嫂打了声招呼，便牵着安萝离开。慕瓷住的地方是最近两年新开发的楼盘，很多明星住在这里，安全性高。
车停在小区外面，夜晚柔风习习，饭后散步挺舒服的。
安萝穿着高跟鞋，贺昭有意放慢了脚步，月色柔和，安萝身上披着他的外套，显得有些娇小。她低头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心里筑起的城墙破了个洞。
有一次元宵节灯会，林思带他们去看灯，贺昭只顾着自己玩，把安萝给弄丢了，想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就不见了。地方大，人流拥挤，根本不知道人是在哪儿走散的，林思先报警，又急得叫了人出来一起找，等后半夜人散得差不多了才找到安萝。安萝蹲在走失的地方哭得眼睛红肿。她以为贺家不要她了，带她出来看灯其实是想扔掉她，惹得林思又哭又笑。第二天，贺昭少不了挨了一顿打。
那之后，只要两个人一起走路，贺昭就会自然而然地牵着她。
“大伯过寿，送什么好呢？”
“送茶叶。”大伯这人最讲究，贺昭早准备好礼物了，“我把股份卖给了三叔，大伯对我的意见可不小，送什么都一样，咱俩送一份就行了。”
“贺昭，”安萝叫他的名字，“那天晚上……你不生气吗？”
话题转得很突然，贺昭怔了片刻，停下脚步，侧头凝视着她温和的眉眼，过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他告白那天的事。
他好话说尽，她始终沉默，没有任何一个伤害他的自尊心的字眼，给他留足了面子。他倒是不觉得丢脸，告白失败有什么好丢脸的？他只是失落、伤心。
“气死了。”他笑，语调轻松，流露出几分痞气，“但我有什么办法，谁叫我喜欢你呢？”
“贺昭啊，你是更在意过去的我，还是以后的我？”
“过去的你已经过去了，以后的你还没有到来，我只要现在的你，此时此刻的你。”
许久，安萝低声问：“你的生日愿望还是那一个吗？如果是，我想为你实现它。”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但四周安静，声音足够传到贺昭的耳朵里。
他先是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脑袋里各种念头飞速地闪过，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觉得路灯都明亮了许多。
和拒绝他时一样，她松口时也很隐晦。
“你喝的酒是不是有后劲儿？反正我没喝酒，我可当真了啊。”贺昭抱起安萝转了两圈，晃得她头晕，才放下她，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的腰，下巴蹭着她的脸，笑声愉悦，“女朋友，应一声？”
他的目光太过热烈，像是要将安萝点燃，她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生日礼物都是当天送，哪有提前送的？”
贺昭挑眉，他的生日在十一月初，距离现在不到一个月了。
“行吧，我再等等。”贺昭紧紧地抱住她，“安萝，我开心死了。我真的当真了，你酒醒之后可不能反悔。”
他低头吻她，尝到了酒味：“你想反悔也不行，我死缠烂打，缠着你，不会再让你跑掉。”
安萝红着脸小声说：“我没有喝醉。”
贺昭心里像是有一大片炸开的烟花，他忍不住笑，嘴角疯狂地上扬。安萝也跟着笑。两个人站在路灯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她问他：“你笑什么？”
他反问：“你笑什么？”
安萝别开眼，看路灯，看路灯旁边的桂花树，看他们在路灯下的影子，就是不看贺昭。
风里有桂花的香味，她被贺昭拉进怀里，在他的衣服上也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这个拥抱很轻，但足够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