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小

小字标准大字

背景色

白天夜间护眼


追夏
阿司匹林

第一章 立春

盛夏八月,昌宜最热的时候。

如果不是因为林鹿连续20分钟语音轰炸,一副今天吃不上这口就会升天的样子,这么热的天气,姜冬也是不可能出来吃火锅的。

现在好了,火锅瘾是解了,但手机丢了。

这条街暑假人流量极大,游客多,走到哪里都很热闹,若非林鹿突然看上了摆在店铺门口的那个巨型玩偶,想要拍照,而她自己的手机没电关机了,姜冬也这会儿可能还不会发现兜里的手机没了。

林鹿背了个巴掌大的包,把包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就只看到了耳机。

姜冬也的手机是真的丢了。

林鹿是土生土长的昌宜本地人,家里的父母都是党员,她一直觉得昌宜之前民风淳朴,这几年越来越差劲了:“等我找到那个偷机贼,我一定狠狠地骂他。”

姜冬也倒也不着急,她那个手机是旧款,卖不了几个钱,小偷看了都会摇头:“可能是落在火锅店了,我回去看看。”

“我陪你回去,”林鹿没了拍照的心思,叹了口气,“如果找不回来,这顿真是亏大了。”

“就算找不到也没关系,反正马上就要开学了,”姜冬也边走边回想吃火锅的那一个半小时,她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把手机拿出来过。

林鹿还有个备用机,可以给姜冬也用。

二人原路返回,直奔那家火锅店,幸好刚才这一路上她们没有乱逛,否则还真不好找。

这家火锅店的生意特别好,旺季每天都营业到凌晨,姜冬也和林鹿之前坐过的那桌已经又换了一拨客人,正在点菜。

店里太忙了,姜冬也找了一个服务生问,对方不知道,她又找到领班说明情况。

领班说:“10分钟前是有客人捡到了一部手机,请跟我来。”

林鹿一把抓住姜冬也的胳膊,“太好了!昌宜果然还是好人多啊!”

姜冬也跟着领班去了前台,领班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手机:“是这个吗?”

“是,”姜冬也接过手机,在领班面前输密码解锁,“谢谢姐姐。”

领班礼貌地笑了笑:“不客气,您的手机落在洗手间外面的公用洗手台上了,是3个小帅哥捡到的。”

林鹿只听到了“3个小帅哥”。她最近对星盘很感兴趣,暑假闲着没事的时候给姜冬也看过,姜冬也下半年有“桃花”,还不止一朵。

林鹿四处看:“他们在哪儿?人呢?”

领班说:“10分钟前结完账离开了。”

林鹿心想:这缘分不够,可能不是这三朵。

今天的运动量远远超标了,离开火锅店之后,林鹿想打车回家。

姜冬也拿起手机朝她晃了晃,“不拍照了吗?那个玩偶跟你今天的衣服特别搭。”

林鹿确实还惦记着那个地方,对这种季节限定的东西毫无抵抗力:“那我们去拍几张?”

“走吧。”

“小也你真好。”

姜冬也笑了一下。

林鹿家庭条件好,不住校。姜冬也租了昌宜一中附近的考学楼的房子,上一届的高三考生应该都已经搬走了。林鹿觉得住在家里被父母管着很烦,羡慕姜冬也的自由,也想在外面租房子。

“你房东的女儿考上大学了,她的房子出租吗?”

“好像已经租出去了,我下午出门的时候听到房东阿姨在打电话。你可以来跟我住,我哥之前住过的房间还空着。”

姜冬也口中的“哥哥”是她姑姑的儿子,比她大两岁,林鹿见过,是个大帅哥,今年高考,几天前刚从那栋考学楼搬走。

林鹿眼睛一亮。合租的话,她可以帮姜冬也分担一半的房租和水电费,说不定还能趁热吸吸大学霸的灵气:“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今天晚上我就跟我爸妈说。”

她们来回折腾了将近40分钟,再来到林鹿刚才想拍照的地方时,门口的人少了很多,姜冬也给她连拍了二三十张,让她慢慢选。

林鹿实在走不动了,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她滑动着屏幕一张一张地看照片。

“欸?”她看着相册里的视频,“这个男生是谁?”

姜冬也看了一眼,也蒙了。

视频封面是一个穿着白色T恤、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生,他低着头,侧脸被帽檐遮住了一大半,只露出下巴。

“这背景好像是刚才那家火锅店,”林鹿盯着手机屏幕“喃喃”自语。

她用胳膊拱了姜冬也一下,笑着问:“你在店里遇到了心动男嘉宾,悄悄拍的?”

姜冬也摇头:“我没有拍过。”

这个角度,不像是不小心按到相机误拍的,林鹿征求姜冬也的意见:“那我们看看?”

姜冬也说:“看吧。”

林鹿点开视频播放。

“你好,朋友,这哥们儿捡到了你的手机,我们在店里等了一个小时,你都没有回来找,也没有人给你打电话。现在是21时18分,我们实在是吃不下了,把手机放在前台,希望你能找到。”

视频里的拍摄者和被辣得流眼泪的林鹿是同款烟嗓,那家火锅店的牛油锅底的辣度真不是吹的,专治嘴硬,林鹿吃第一口就被呛到了。

但显然,林鹿的注意力不在这位身上。

姜冬也看着视频里的男生,很显然,他不想被拍,转身躲镜头。

林鹿:“好帅。”

姜冬也:“只能看到一个下巴。”

“好帅的下巴。”林鹿从善如流,回想起领班姐姐说的是三个小帅哥,“他的正脸肯定不会差,领班姐姐诚不欺我。这就是天定的缘分。看!被我说中了吧,早就告诉你,我已经掌握了星盘的精髓,很准的。小也,相信我,你的桃花要来了。开局不是一朵歪瓜裂枣的烂‘桃花’,我也放心了。”

应景似的,马路对面巨大的广告屏切换画面,屏幕上全是随风飞扬的粉色花瓣。

此刻林鹿仿佛神婆附体,自信心爆棚,仿佛姜冬也下一秒就会跟视频里的男生在街头相遇,然后一见钟情,迅速陷入热恋。

姜冬也是不信的:“去年冬天你也这么说。”

“之前有你哥盯着,所以没人敢追你。”林鹿侧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冬也漂亮的眉眼。

姜冬也的美是很直观的,眼睛明亮有神,脸形小巧,而且皮肤好,不长痘也不干燥,简简单单地扎一个高马尾就很好看。她刚吃完辣火锅,嘴唇红润,微微出了汗,几根碎发被风吹到脸前面,鼻尖那颗小小的痣好看极了。

车应该快到了,姜冬也留意着来往车辆的车牌号,扭头才发现林鹿正看着她:“怎么了?”

林鹿这个大眼甜妹说话向来不过脑子:“如果有男生像我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你,他就是想亲你。”

姜冬也:“我还以为我牙缝里有青菜呢。”

林鹿:“……”

林鹿的注意力又回到那段只有10来秒的视频上:“他看着和我们差不多大,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像你哥那种脸和脑子成正比的帅哥学霸太少了,视频里这位是个学渣的可能性比较大。”

“车来了,”姜冬也拉住林鹿的手。

林鹿穿着裙子,上下车不方便,姜冬也就先上车。

在车里看手机更容易晕车,林鹿这才放弃研究那朵连正脸都没露的“桃花”。她家住在距离昌宜一中3千米的龙西小区,父母搬到这里住就是为了她上学方便。

姜冬也是初一那年来到昌宜的,刚开始跟着奶奶住,奶奶去世后,她在学校宿舍住了半年,努力考上了一中,高一开学就借住在姑姑家。姑姑的儿子叫时昶,读高三时搬进了一中附近的那栋考学楼,只有周末才会回家。

兄妹俩算是同龄人,时昶看出姜冬也在家里有些不习惯,就把出租屋的另一个房间腾出来给她住。高考成绩公布之后,时昶拿下了全省第二的好成绩,拿了各种奖学金,搬走之前,找房东续交了两年的房租,让姜冬也继续住着,还把自己的自行车留给她。

手机响了一声,姜冬也点开微信。

时昶:“妹妹,后天中午回来吃饭,早点来。”

姜冬也:“好嘞!”

到目前为止,时昶是家里考得最好的,升学宴肯定会办得热热闹闹。

林鹿晕车晕得难受,车窗开着,她全程都闭着眼睛靠在车门上,胃里翻江倒海,实在受不了了,她好想吐。

姜冬也连忙让司机停车。

林鹿蹲在路边缓一缓,姜冬也去旁边的便利店买水。店里除了收银员,还有一个戴着耳机的男生,他站在冰柜前拿冷饮。姜冬也直奔饮料区,从货架上拿了瓶常温的矿泉水去结账。

姜冬也走出便利店就看见一个行为怪异的男人。她走近后,男人像是被吓了一跳,立刻把拿在手里的手机藏到身后,另一只手摸了下鼻子。

林鹿站起身:“小也。”

姜冬也拧开矿泉水的瓶盖,然后递过去:“喝点水,休息一会儿,等你舒服一点再走。”

她听见她说到“舒服”这两个字的时候,男人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姜冬也叫住男人:“等等,可以把你的手机给我看一下吗?”

男人斜了她一眼,看她年纪小,文文静静的,就没有当回事,叼着烟继续往前走:“有毛病吧。”

他没走几步,感觉到身后的人跟了上来,不等他转身,对方就迅速地把手机从他的裤兜里抽了出去。

男人恼怒:“你干什么?抢劫啊?”

他刚才把手机塞进兜里的时候太着急了,手机没有锁屏,姜冬也在往后退的时候,直接点开相机里的照片,每一张都是林鹿蹲在路边,不算走光,但拍摄角度刁钻,拍到了她裙子里面的打底裤。

男人下意识要抢回手机。

姜冬也灵活地避开,举起手机,对着男人,“你这拍得不怎么行啊,新手吧。”

男人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有点蒙。

林鹿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本来就晕车晕得难受,又被猥琐男偷拍,更想哭了:“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男人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上下扫视,不屑地讥笑:“穿成这样不就是给男人看的吗?装什么?”

姜冬也接话:“装你的骨灰啊。”

男人被骂蒙了,过了几秒才怒气冲头,指着姜冬也:“你说什么?!”

“说你真是贱死了。”姜冬也删掉最后一张照片,平静地直视对方,“没有镜子就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还要再进化多少年才会彻底放弃‘女生穿得漂亮就是为了让男人看’这种可笑的想法。”

男人气急败坏:“嘴这么能说,在夜总会干过吧?!”

嗯,又是这老一套。

姜冬也笑着回击:“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我既没有问候你的爹妈,也没有攻击你胯下那二两肉,你急什么?”

男人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脏话。

“像你这种半天憋不出一个屁还想动手的莽夫,来来去去也就只会这一句。我反省了一下,我的素质确实还有待降低,建议你下次再动这种偷拍女生裙底的龌龊念头的时候穿一件防弹衣,否则,我今天骂你的每一个字,以后都会在你的灵堂上循环播放。”

姜冬也把手机扔给他,趁男人双手接手机的时候,拉着林鹿往光线明亮的地方跑。

男人要追上去,从身后传来一道警告性的声音:“喂!你再靠近她们一步,我就报警了。”

男人往后看,一个脖子上挂着耳机的男生站在便利店门口。前面又走过来一群人,男人见状便停下脚步,气得踹了路墩子一脚,结果疼得龇牙咧嘴,更生气了,离开的时候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姜冬也回头,感激地朝对方笑了一下。

骆燃仿佛被一团火焰击中了。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街角,骆燃才收回视线,仰头喝了一口冰可乐,碳酸饮料在舌尖冒泡泡。

电话那边的江祁听见骆燃说了句:“我惨了。”

江祁满脑袋问号。

火锅的辣有后劲,骆燃还是烟嗓,突然说这样一句话,仿佛命不久矣。

骆燃:“我坠入爱河了。”

江祁准备挂电话。

“等会儿,”骆燃换了只手拿手机,“你明天搬去出租屋,需要我帮忙吗?”

江祁说:“不用,东西不多。”

骆燃:“那没事了。”

高三年级的学生已经开学一个月了,今天周六,他们才能出来放松一下,下午打球,晚上吃了顿火锅。

骆燃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一股汗味,只想快点回家洗澡。

到了家门口,林鹿才回过神,一把抱住姜冬也:“小也,你好厉害!我没有你可怎么活,希望我们还能分到一个班。”

姜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好了,你上楼吧,我也回去了。”

林鹿有点担心那个男人还在附近:“我让我爸开车送你。”

“没事的,我走大路。”

“那我快点回家,把手机充上电,给你打电话,陪你聊天,一直到你回家。”

“行。”

姜冬也看着林鹿进了电梯才转身往小区外走,这个小区面积大,有好几个出口,她从哪里进来的就从哪里出去。

她拐过转角的时候,一个高个子男生从另一边走过来。这里的路灯坏了,她远远地看着,觉得他有点像刚才出声帮她们的那个男生,但她不确定。

对方没有看到她,她也就没有停留。

她还没到小区门口,林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20分钟后,姜冬也走进了考学楼。这套房子是两室的,房间不大,只有客厅装了空调,时昶搬走了,她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姜冬也洗漱完,把洗好的衣服都挂在阳台上。头发已经干了,她回屋躺到床上,拿起手机,又看了一遍今天上午姜父发给她的微信消息:“小也,爸爸后天不能去昌宜了。你好好学习,爸爸有时间就去看你。”

爸爸什么时候才能有时间呢?

大概他也不知道。

姜冬也准备关灯的时候,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时昶:“睡前记得锁门。”

之前几乎每天都是时昶锁门的。

姜冬也:“知道啦!”

大概是今天走了很远的路,她有点累了,这一晚睡得特别好,一觉醒来都快十点了。

夏天蔬菜不好保存,姜冬也每次买得少,冰箱里还有两个番茄,但没有鸡蛋了,她打算去趟超市。

昌宜的天气多变,昨天艳阳高照,今天就变得阴沉沉的。

外面在下雨,雨势不大,从窗户吹来的风很凉爽。

姜冬也从抽屉里拿了把伞,换鞋出门。

她住二楼,一楼之前是房东的女儿住,房东的女儿今年六月份高考完就搬回市区了。房东前两天过来打扫房子,昨天下午她下楼时听到房东打电话,说把房子租给了一个高三的学生,没想到对方今天上午就搬了进来。

门虚掩着,姜冬也从门外经过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

这里衣食住行都很方便,下楼步行两分钟就有水果店和超市,还有公交车站。

姜冬也买了三斤鸡蛋,回家煮鸡蛋面。

下午,她看了会儿书,林鹿闲着无聊,又给她打电话。

林鹿苦闷地叹气:“小也,我爸不同意我在外面租房,都怪我,昨天晚上一回家就把我们在便利店附近遇到偷拍男的事告诉他了。”

姜冬也把手机放在桌上,开着外放:“那就听叔叔的。就算我们没有分到同一个班,周末和假期你也可以过来找我。”

林鹿不死心:“我不会放弃的,过段时间我再跟他商量。”

下着雨,林鹿也宅在家:“你把昨天拍的照片发给我吧。”

昨天到家太晚了,姜冬也就忘了照片的事。

“行。”姜冬也挂了电话之后就把照片全部发给了林鹿。

手机内存不够,删照片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那段视频。

昨天在街上周围很吵,她和林鹿只听到拍视频的人在说话,这会儿她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听得更加清楚。

视频是在火锅店里拍的,有很多杂音。

姜冬也看了四遍才发现视频里的男生转过去之前说了句:“别拍了。”

准备删除的时候,她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留下了这段视频。

傍晚雨就停了,第二天,姜冬也一大早就起床,坐公交车去姑姑家。

中午这顿饭在家里吃,吃饭的都是自己人。时昶考得好,亲戚们在夸时昶的时候,也会客气地带上姜冬也。

时昶不知道姜冬也是天生的钝感还是因为从小寄人篱下,无论家里人说什么,她都笑脸相迎。

晚上这顿饭在酒店吃。时昶和他的同学们在一个包间,姜冬也坐在他旁边。他喝了酒,所有人都把“时哥牛”挂在嘴边——全省第二,多风光啊,但他好像并没有多开心。

姜冬也小声问:“哥,你哪天去学校?”

“我买的是下周五的机票。”时昶给她搛了块酱肘子,“舍不得我?”

姜冬也点头。

姑姑和姑父工作很忙,经常出差,奶奶去世之后,她最亲的人就是时昶。

她说:“你走了,没人打蟑螂。”

包间里灯光明亮,照得她眼眶潮湿,时昶笑了一下,又给她搛了块肘子。

在大家互相碰杯的时候,姜冬也和中午一样,只顾埋头猛吃。升学宴结束还早,吃完饭,她自己坐车回出租屋。

今天是周日,如果是平时,这个时间她会遇到很多一中刚下晚自习的学生。

马路外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姜冬也走到楼道口,看到一楼的门开着,里面也亮着灯,屋里有人说话,听着像是一对父子。

父亲:“你昨天早上才搬进来,这么快就把女朋友带过来了?”

儿子:“我没有女朋友,还要我说多少遍?”

父亲:“那你解释解释,外面那套内衣是谁的?”

儿子:“大风刮来的。”

姜冬也忍着没有笑出声,可等她上楼回到家之后,就笑不出来了。

早上出门前,她看天晴了,就把前天晚上洗过的衣服拿到阳台上晒,不然衣服上总有一股潮湿的味道。

然而此刻阳台空空如也。

姜冬也趴在阳台上伸着脑袋往楼下看。一楼有个院子,院子里摆着新的晾衣架,而她的衣服掉下去之后不偏不倚地挂到了晾衣架上。

院子里的灯灭了。

姜冬也的脸却烫得像是着了火:怎么会这样啊啊啊?!

接下来的十分钟,姜冬也心里陷入激烈的天人交战。

她要下楼敲门吗?

他的父亲在,她现在去,会造成误会吧?

可是他此刻正因为一套“从天而降”的女生内衣被家里人责备,她如果不去解释,以后的邻居关系怎么处?

她怎么解释呢?

她实话实说,他父亲会相信吗?

不等她做出决定,楼下那辆黑色的车就开走了。

姜冬也以为只有男生的父亲离开了,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下楼敲门。

她敲了两次都没人来开门,这才意识到自己错失良机。她懊恼地回到家里,走到阳台上,楼下的院子黑乎乎的,但她知道,她那套新买回来只穿了一次的内衣就挂在院子里的晾衣架上。

这难道就是“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既然住在一楼的那个男生读高三,那姜冬也对他的作息时间是相当了解的,毕竟她跟时昶在这里住了一年呢。

中午就算了,她不打扰他午休。

姜冬也决定晚上再去敲门。

他如果骑车,到家的时间应该在23点左右;如果走路,且路上不耽搁,23点20分差不多也能到家。

22点50分的时候,姜冬也下楼,在楼道口等着。她还买了半个冰镇西瓜。

陆陆续续有学生回来,自行车都被整齐地停在路边。

蚊子飞蛾聚集在路灯下,她即使喷了防蚊喷雾,胳膊和腿也被咬得起了一个又一个红疙瘩。

西瓜皮摸着都不是很凉了,姜冬也低头看时间。

手机显示:23点47分。

看来她是等不到了。

姜冬也抱着半个西瓜上楼,自己吃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好,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姜冬也每天都能看到挂在一楼后院晾衣架上的那套内衣,但就是等不到住在一楼的那个男生。

他好像只在搬来的那天来过。

姜冬也已经连续四天晚上吃掉半个西瓜,就算西瓜是她最喜欢的水果,她也吃不下了。

周五上午,姜冬也又去了姑姑家。她跟着姑姑去机场,送时昶上飞机。

她本来心里挺难受的,但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意外之喜。

一楼的门开了。

然而下一秒门就关上了。

姜冬也甚至都没有看清关门的人是男是女。

没关系,这不重要。

姜冬也扭头就去水果店买了半个西瓜。她挑西瓜就没有失手过,准甜。

敲门之前,姜冬也酝酿了一下措辞,没有纠结太久,也就10来分钟吧。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敲门,门突然开了。

刚抬起来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她多少有点尴尬。

里面没什么动静,姜冬也搞不清楚状况,但她没有直接进去:“你好,我是……”

“进来,进来,直接进来!”

既然他这么爽朗,姜冬也就不客气了。

她拉开门,走了进去。

“放桌上吧。”

他怎么知道她带东西了?

姜冬也心里想着:这人性格还挺好。她左脚蹭右脚,脱掉鞋子,又往里面走了两步,听这声音,他应该是坐在客厅里,她正要往沙发那边看,浴室的门突然开了。

整栋楼房间的格局都一样,浴室在进门右手边的位置。

姜冬也本能地侧头往右边看,下一秒,她就迅速地举起手里的半个西瓜,挡住自己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进去还是应该出去,就这样僵在原地。

同样愣在浴室里的人是江祁,他关上门之前,余光里是对方瞬间红透的耳朵。

浴室里的挂钩坏了,他洗澡前把干净的T恤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这时只穿了裤子,没有穿上衣。

刚才江祁隐约听到了一声“你好”,隔着门,声音很轻,骆燃在打游戏,江祁以为是游戏里的声音。

江祁套上T恤,再一次打开门。

姜冬也仿佛感觉到从浴室里飘出来的湿润的水气温柔地落在皮肤上。

她听见对方说:“你送错地方了,我没有买西瓜。”

姜冬也还紧紧地闭着眼睛:“那个……我不是送外卖的,我住在你楼上……”

“欸?”骆燃走过来,目光短暂地离开手机屏幕几秒,扫了一眼女生举着的西瓜,他问江祁:“旁边就有水果店,你怎么还点西瓜?”

“人家不是送外卖的。”江祁面无表情地看着骆燃:“你是不是有病?我睡觉,你吹唢呐;我洗澡,你开门。”

骆燃说:“我看骑手距离这里只有200米,就提前把门打开了。”

他看向门口的女生,“胳膊不累吗?”

当然累!

姜冬也在心里呐喊。这半个西瓜足足有三斤重,她举了这么长时间,胳膊早就酸了。

被两个人注视着,她尴尬地将手往下放,没好意思看他们,尤其是右边那个。

“是你!”骆燃睁大眼睛,表情惊讶之中更多的是惊喜。

他连游戏都不打了:“太巧了!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你!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一周前在西竹路的便利店外面见过,当时你正在整治一个猥琐男。”

姜冬也抬起头,看着骆燃的脸,想起来了:“你好,那天谢谢你。”

“不客气,那天晚上我都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没帮上什么忙,你太酷了!”骆燃已经忘了这是江祁租的房子,连带着江祁本人也被他抛在脑后,“你住这附近吗?”

姜冬也抬了下下巴,笑着说:“我就住楼上,二楼。”

住这里,在一中读书的概率很大,骆燃高兴地往前走了一步:“所以你也是一中的学生!”

姜冬也点头:“是啊,我开学高二。”

骆燃自我介绍:“学妹,你好,我是高三艺术班的骆燃。”

姜冬也也不怕生:“学长你好,我叫姜冬也。”

骆燃看向江祁:“你俩一个姓。”

江祁没说话。路被挡住了,他就靠在浴室门口,瞟了骆燃一眼,像是在说:继续聊呗。

姜冬也依然没有往右边看,甚至往左边侧了下身。她不是来跟学长聊天的:“不好意思,我上周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没有挂好,被风吹下来了,落在你家后院……”

骆燃听明白了:“我不住这儿。江祁,你有没有捡到学妹的衣服?”

江祁也明白了。

“在晾衣架上,你去拿吧。”

姜冬也以为租了一楼的人是骆燃,没想到是被她不小心占了便宜的那个。

她尴尬得抬不起头:“哦,谢谢,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以后一定注意。”

骆燃替江祁回答:“没关系,我们既是校友又是邻居,以后就是朋友,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那我请你们吃西瓜。”姜冬也把西瓜递给骆燃,拿起防尘垫上的鞋子走进客厅,打开阳台的门,把鞋穿上,跑进后院,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骆燃想跟过去。

江祁知道挂在晾衣架上的是什么衣服,叫骆燃去厨房切西瓜,自己回房间找了个干净的纸袋,挂在阳台门的门把手上。

姜冬也正发愁呢。

她来得太匆忙,什么都没带,总不能用手直接拿着内衣内裤从两个男生面前走过。

身后传来拧门的声音,姜冬也扭头往后看,只看到男生伸出来的手。

他的侧脸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

姜冬也莫名其妙地想起视频里那个“好帅的下巴”。

现实条件容不得她想东想西,这几天都是艳阳高照的晴天,内衣已经晒足了太阳,姜冬也拿起纸袋,把内衣装好。

外面蚊虫多,她开门之前就脱掉鞋子,免得等会儿长时间开着门,导致蚊子都飞进屋里。

她踩在鞋面上,打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口多了一双男士拖鞋。

“干净的,没人穿过。”

“谢谢。”

姜冬也捏着纸袋,又说了一声:“谢谢。”

她穿上拖鞋,拿好自己的鞋子,从客厅穿过。

骆燃跟着她往外走,“一起吃夜宵吧,我们点了烧烤,马上就到了。”

“不了,我刚吃完晚饭回来,你们吃。”姜冬也出门就碰上了外卖小哥。

骆燃双手提着外卖,目光跟着姜冬也上楼,听到她开门关门的声音之后才关上门。

他把烧烤放在桌上,去厨房拿了两块西瓜。

“这西瓜真甜,”他咬了一大口,把另一块递给江祁,“这是我今年夏天吃过的最甜的西瓜,又脆又甜,你尝尝。”

江祁一眼就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甜的不是西瓜吧。”

事情发生的那天晚上,当时骆燃就想:这女孩儿不是大杀四方的厉害角色,就是从小听多了那些污言秽语,所以被人诋毁的时候不是陷入自证陷阱,而是面不改色地骂回去。

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你不懂甜妹的好,我就算是个灰头土脸的土豆,站在她身边,她对我笑一笑,即使我本身不会发光,我也能反射太阳的光亮。”

江祁咬了口西瓜,是挺甜的:“她才高二。”

骆燃说:“没有人永远读高二。”

此刻,楼上的姜冬也正在洗内衣。她不知道衣服掉下去之后是直接挂在晾衣架上还是掉在地上之后被人捡起来挂在晾衣架上的,重新洗一遍,穿着才安心。

这一次,她多夹了两个夹子,并且提醒自己晒干之后一定要及时收回来。

洗漱完,她坐在书桌前吹着小风扇,打开了相册里的视频。

她看着视频里的人,脑海中闪过四十分钟前那短暂的一瞬:她在意识到浴室里的男生没穿上衣的时候就闭上了眼睛,没有看清,但其实……还是看到了。

怎么还是这么热?

姜冬也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把小风扇的风力调大,顺手从书里面抽出一张草稿纸,又随便拿了支笔。

她有一点素描的功底,简单地勾勾画画,纸上就显出男生的侧脸。

是他吗?

姜冬也把草稿纸贴在墙上,看了一会儿,否定了心里的想法,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巧。

姜冬也两天没有下楼,吃完了冰箱里的东西,也过完了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

周一早上下雨了,不能骑车,姜冬也早起了半个小时,去车站等公交车。

她不是最早的人,公交车站那里已经有六七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了,她走过去的时候,身后还有几个女生。

进了遮雨棚,她收起雨伞,往站牌的另一侧走。

站在最右侧的男生进入她的视线,她突然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雨伞在滴水,雨棚也在滴水,地面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雨滴落在水面上,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姜冬也不由自主地往右看,那天骆燃说,他也姓姜。

两个人之间隔着三个相熟的男生,男生们在说话。

他戴着耳机,微微低着头,侧脸线条干净又立体。

这样看着,姜冬也又觉得他和视频里的男生是像的。

他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了过来,目光清泠泠的,姜冬也捏着伞柄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对视了几秒后,她淡定地指了一下他背着的黑色书包,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有毒。

江祁扭头往后看,书包上面落了一朵夹竹桃的白花。

昌宜的街道两侧最常见的绿植就是夹竹桃,花期长,花色有白有红,在哪里都能看到,这个公交车站旁边就种了好大一片。

公交车到了,姜冬也跟其他人一起上车。

她坐在后面,靠近车门的位置,最后上车的江祁坐在了她前面的空位上。

从这个公交车站到学校只有两站路。

今天是高一和高二两个年级开学的时间,学校外面停满了车。

姜冬也下了公交车就去找林鹿。

林鹿撑着一把蓝色的雨伞,开心地朝她跑过来:“小也,我们分到了一个班!”

“真的?”

“真的,真的!我看过了,我们都在三班。”

“太好了,我们又能每天都在一起了。”

林鹿又说:“班长也在三班,分到三班的就我们仨。”

高二文理分科,和姜冬也关系好的女生有一大半都在文科班。

姜冬也以为班长肯定能进火箭班的:“期末考试班长发挥失常了,没考好。”

林鹿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在伞下朝姜冬也挤眉弄眼:“你怎么知道的?”

姜冬也:“暑假我见过他两次,他整个暑假都在上英语补习班。”

林鹿:“真卷啊,学霸都这么卷,别人还要不要活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林鹿突然停下脚步,姜冬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

一个男生迎面走过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被雨伞遮住的半张脸逐渐清晰,林鹿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五官没的挑,戴着眼镜反而更帅了。

高一期末考试那天,她在走廊里撞到一个男生,那会儿马上就要开考了,她只来得及道了个歉。

两个人终于又在学校里见到了。

对方跟她擦肩而过时,她差点直接拽住人家,问他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林鹿握住姜冬也的手,眼睛里都是笑:“小也!我又见到他了!”

姜冬也瞬间懂了。

周围全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那个男生很快就消失了,林鹿开始后悔:“我现在追上去,他会不会觉得我太轻浮了?”

姜冬也善解人意地答道:“那就不追。”

林鹿:“可是我怎么找他呢?学校里这么多人,盲目地找也太难了。”

姜冬也:“不难啊,很简单的。”

林鹿觉得姜冬也高估了她在一中的人脉。

不行,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林鹿转身就想追上去,姜冬也拉住她:“我知道他是谁。”

“你知道?”林鹿顿时两眼放光,“他是谁?哪个班的?单身吗?”

姜冬也慢慢往前走:“哎呀,今天没顾上吃早饭。”

“我带了面包和牛奶,管饱。”林鹿是很会撒娇的女生,“小也,你最好了,快告诉我吧。”

姜冬也很吃这一套:“我只知道他读高三,不知道在哪个班。他之前跟我哥参加过同一场高中组的竞赛,叫李观棋,‘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那个‘观棋’。”

林鹿比了个“OK(好)”的手势:“有名字就行。”

帅哥一般在同年级都是很有名的,她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昌宜一中是重点高中,有些人能从高一卷到高三,不过开学第一天,班里的气氛还算轻松。

班长还是班长,姜冬也被选为化学课代表,和班长成了同桌,林鹿坐在第三排,她的同桌是个女生,看起来挺好相处的。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五天,姜冬也也连续五天在公交车站遇到住在一楼的男生,但两个人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每天早上等车的时候他都戴着耳机,今天也一样。

又过来了几个学生,姜冬也在一声声“往里走走”的声音中,往右边挪了两步,再两步,被迫拉近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姜冬也莫名其妙地有点好奇他在听什么。

她看着地面上的落叶,突然感觉肩膀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很轻。

她本能地侧头看过去,是他戴在左耳的耳机掉了下来,碰到了她的肩膀。

于是,尴尬的那晚之后,他开口跟她说了第一句话:“抱歉。”

姜冬也笑了笑:“没关系。”

公交车来了,他依然是最后一个上车。

今天人多,他上车后抓着扶手站着。

姜冬也看清了他校服上的校牌。

高三(1)班,江祁。

原来他是姓这个江。

到了学校,两个人照旧各自汇入人群。

雨还没有停,周五下午的体育课也就泡汤了,换成了自习课。

熬过最后一节物理课,老师刚走出教室,林鹿就拎着书包朝姜冬也走过来,眨了下眼:“我问到了,他在一班。”

姜冬也不得不佩服林鹿的行动力,还不到一周,她就已经打听到了李观棋的信息。

“你要去找他吗?”

“嗯嗯!他们这周不补课。小也,你陪我去呗。”

“行,我收拾一下。”

姜冬也把作业装进书包,和林鹿一起上楼。

高三(1)班在顶楼。

周五放学时间的楼道不像平时那样拥挤——平时大家都抢着去食堂吃饭,今天不用——两个人顺利地到了一班教室的门口,他们应该是刚下课,教室里人多,闹哄哄的。

林鹿的目光在里面寻找少年的身影。

姜冬也透过窗户,看到黑板上写着今天的值日生名字:李观棋。

还有一个字:江。

名字被擦掉了。

“他不会是走了吧?”林鹿“喃喃”自语,难掩失望。

姜冬也低声说:“有可能是去老师的办公室了,你别急,他今天值日。”

林鹿的社交能力比学习能力强无数倍,她从来都没有害怕社交的时候。

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来,林鹿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大约十分钟之后,这层楼都安静了下来,一班的教室里也就只剩下三五个人。

姜冬也听到了林鹿叹气的声音。

她交朋友从不怯场,但耐心不足,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的男生正是李观棋。

姜冬也让她往左边看。

林鹿此刻的表情就像是一朵被晒蔫的花喝饱了水,重新焕发生机,她没有走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等对方走近,然后大大方方地打招呼:“你好,李观棋同学。”

李观棋扶了下眼镜:“你是……?”

林鹿笑着说:“你对我很陌生,但没关系,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认识了,我叫林鹿,在高二(3)班。”

李观棋神色不变:“你好,有事吗?”

林鹿丝毫不觉得尴尬:“认识完就没事了,你进去吧,我不耽误你打扫卫生。”

李观棋就这样从她的身边走过,但林鹿一点都没有不开心。

姜冬也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她回头之后骆燃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他手里拿着篮球,笑着走向她:“你怎么在这一层楼?”

姜冬也说:“陪我朋友来的。”

“不急着回家吗?”骆燃也是个自来熟,“我准备去体育馆打球,你们要不要去看?”

姜冬也没有拒绝,只是说:“改天吧。”

“行,说好了啊。”骆燃目光越过她,朝着她身后大声喊:“江祁,你快点。”

“今天不打。”

“别啊,下周又得补课,今天就打两场,结束了就各回各家。”

“一场都不打。”

姜冬也捏着书包的背带,江祁进教室之前对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骆燃显然不甘心,趴在教室靠走廊一侧的窗台上:“李观棋,你也得运动运动,别读书读成了书呆子。”

没人理他。

林鹿本来还觉得李观棋这道难题她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读懂题意,这下找到了突破口:“你们认识啊。”

“认识啊,”骆燃转过身,背靠着墙,“我爸跟李观棋的父亲有交情,我们见过几次。”

林鹿的目的很明显:“那你可以跟我讲讲他的事吗?比如,他放假喜欢去哪里?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游戏?”

骆燃心里了然,笑了一声:“我跟他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这些你可以问江祁,他们是发小,彼此知根知底。”

“就是刚才那个单眼皮帅哥吗?”

“对,就是擦黑板的那个。江祁读高一时不在昌宜,高二下学期才转学过来。”

“难怪,我就说嘛,他这张脸可比校草的帅多了,我不应该今天才听到这个名字。”

骆燃跟林鹿说话,但目光总是落在姜冬也的身上,她今天穿着校服。

昌宜一中的校服是男女同款,这周下雨降温了,很多人都穿上了秋季的校服外套。

骆燃第一次觉得一中的校服是好看的。

林鹿主动自我介绍:“我姓林,叫林鹿,是小也最好的朋友。”

“我是骆燃,艺术班的。”骆燃也是主动的类型,“一起吃个饭?美食街有一家味道特别棒的火锅。”

林鹿听了直摆手:“我知道那家,和小也开学前刚去吃过,差点把我的嗓子辣哑了,呼吸都像是在喷火。”

骆燃站直身体:“你们哪天去的?”

姜冬也开口:“就是我们在便利店外面见过一次的那天晚上。”

骆燃心想:他们还真是有缘分。

姜冬也又问:“你是住在龙西小区吗?”

骆燃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也住在那里,3月份搬过去的。”林鹿觉得这位学长更亲切了,“原来是邻居,幸会,幸会。”

骆燃抬起一只手,跟林鹿击了下掌。

教室里的卫生打扫得差不多了,江祁先出来,他接收到骆燃暗示性的眼神,耐着性子对姜冬也说:“一起走?”

住在一起,放学后一起回家,这很合理。

姜冬也点头:“好啊。”

下楼两分钟就够了,从教学楼走到校外需要十分钟。

骆燃十分健谈,江祁虽然话少,但不会让骆燃的话掉在地上,姜冬也也不会让冷场的情况发生,然而后面就只有林鹿一个人在不停地说话。

李观棋,果真是人如其名。

到了校门口,李观棋脚步未停:“我先走了。”

林鹿对着他的背影挥手:“拜拜,周一见。”

他没有回应,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上了一辆豪车。

林鹿去对面等车了,骆燃问姜冬也怎么回家。

姜冬也指了下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我也坐公交车。”

“27路是吧,我正好顺路。”

“你不是要去体育馆打球吗?27路不到体育馆,你得去对面,8路和13路都可以到。”

时昶也爱打球,下雨天会去体育馆,姜冬也知道路线。

骆燃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是呢,我记错了,那你们先走吧。”

这时候刚放学,很多学生都在等公交车,刚来的这辆27路爆满,姜冬也和江祁挤都挤不上去。

姜冬也已经习惯了:“27路白天都很满,只有晚上人少,要多等一会儿。”

江祁:“走回去?”

雨后气温很舒服,如果姜冬也不赶时间,他们俩走回去也可以。

姜冬也:“好。”

路边种满了夹竹桃,有的开红花,有的开白花,风一吹,树叶上的雨水就会被风带着滴在路人的身上。

拐弯的时候,江祁跟姜冬也换了个位置,他走到了里侧:“你一个人住?”

“嗯。”独居偶尔会有点孤独,但比寄人篱下看人眼色好太多,“你住得习惯吗?”

“还行。”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如果我不小心吵到你了,你就直接上楼敲门。”

这一周,江祁都住在出租屋,没有听到一点刺耳的杂音:“你很安静。”

这样姜冬也就放心了。

“那里其实挺方便的,周围有很多小吃摊看起来很不起眼,但味道好,你晚上饿了可以去吃夜宵。顺着水果店旁边那条巷子往里走50米左右,有几家早餐店,卖烧饼、包子、豆浆和油条这些,便宜又好吃。”

“嗯。”

姜冬也侧首看他,他没有戴耳机,但好像不怎么想聊天。

她也是可聊可不聊。

两个人一起走路回家,即使不说话,也比一个人好,姜冬也感觉没走多长时间就到了。

巷子里的生活气息很浓,有人在遛狗,有人在散步,楼下水果店的阿姨在和邻居打麻将,几个小孩围在一起看动画片,这会儿是晚饭时间,空气里都飘着饭菜的香味。

江祁开一楼的门,姜冬也多上几步楼梯,开二楼的门,两个人进屋后的第一件事都是洗澡换衣服。

冰箱里还有一包速冻饺子,姜冬也最多只能吃半包。等水开的时候,她去浴室,想把窗户打开通风,刚推开门就看见一只蟑螂从马桶里侧的缝隙里爬了出来。

她一脚踩上去。

她踩住了,隔着拖鞋,她甚至能感觉到蟑螂被她踩扁的过程。

胳膊上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过了一分钟左右,她才把脚抬起来,从鞋柜上拿了张纸巾,把蟑螂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她洗了两遍手,回厨房往锅里倒饺子。

速冻饺子煮的时间要长一些,她等得无聊,拿出手机放歌听,看到时昶几分钟前给她发过消息。

时昶:“妹妹,新学期怎么样?”

姜冬也:“很好啊,我和林鹿分到同一个班了,新班主任是高一教过我的数学老师,我还当了化学课代表。”

她对着热气腾腾的锅拍了张照片,给时昶发过去。

姜冬也:“我今天晚上吃饺子。”

饺子还没煮熟,他就回复了。

时昶:“巧了,我军训完吃的也是饺子,猪肉白菜馅的。”

姜冬也:“军训很累吧,你晒黑了吗?”

时昶:“天天三十多摄氏度,我都快被晒脱皮了。”

姜冬也:“哈哈,昌宜下了一周的雨,特别凉快。”

时昶:“别拉仇恨啊。你吃饭吧,我去洗澡。对了,国庆节我不回家。”

姜冬也发了一个乖巧点头的表情包。

她把饺子盛到碗里,端到客厅,一边看剧一边吃。

周六早上天晴了,上午气温还没有回升。

趁着天气好,姜冬也把衣服洗了。在阳台晾衣服的时候,她看到楼下院子的晾衣架上挂着一套校服和几件白色T恤。

江祁正坐在阴凉处刷鞋,旁边没洗的还有三双。

姜冬也听到手机响了,收回视线,回屋接电话。

林鹿睡了个懒觉,刚起床:“小也,你还没有做午饭吧?”

“没呢,我刚才在洗衣服。”

“那你别做了,我妈早上出门之前把午饭都做好了,红烧排骨和油焖虾,特别香,隔壁小孩儿都馋哭了,我打包好带着饭盒去找你。”

姜冬也看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行啊,我蒸米饭,等你来了再炒一个番茄炒蛋。鹿鹿,你记得把作业带上。”

“嗯嗯,我今天晚上跟你睡。”林鹿站在衣柜前找衣服,“小也,你认识李观棋的那个发小吗?昨天他主动跟你说话了。其实我看着有一点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可能帅哥都有点共通性。

姜冬也说:“他就住在我楼下。”

林鹿废话不多说:“我来了!”

她打车过来的,从她挂断电话,到敲开姜冬也家的门,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

江祁还在刷鞋。

林鹿在阳台上喝完了一杯凉白开,这个过程中,她把主意打到了江祁身上——骆燃说了,他跟李观棋是发小,彼此知根知底。

林鹿回屋进了厨房,站在姜冬也旁边看她切葱花:“你觉得如果我们邀请帅哥一起吃午饭,他会答应吗?”

姜冬也:“不好说。”

被拒绝的可能性更大。

“那我去试试?”

“你去吧。”

林鹿说去就去。她刚把门打开,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骆燃,他右手抬高,手指微屈,像是正准备叩门。

“没吓着你吧?”骆燃抬高的那只手自然地伸向脑后,他笑着挠挠头,“你来找你朋友玩啊。”

“是啊。小也正在做午饭,你吃了吗?”

“还没有。”

“一起吃点?”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骆燃指了指楼下,“我去叫江祁。”

林鹿没有把门关上。

姜冬也在厨房听得清清楚楚。幸好她刚才去了趟超市,买的食材还能再做两道菜,米饭也蒸了满满一锅,应该够四个人吃。

江祁洗完最后一双鞋,准备点外卖。

骆燃懒得换鞋,就站在门口叫他:“别点外卖了,上楼吃。”

“你自己去。”

“别呀,我都跟人家说好了。”

江祁坐在沙发上选外卖,漫不经心地说:“你都已经成功蹭上饭了,还需要我干什么?”

骆燃压低声音:“她朋友在,我跟她聊不上几句,少了你这个辅助不行。”

江祁看着外卖界面,没什么想吃的。

“江哥?”骆燃连“哥”都叫上了,“江哥,走两步吧,没事走两步。”

江祁被他叫烦了,拿着钥匙起身。

骆燃也不太好意思白吃:“咱俩去买点水果。”

江祁没意见。

两个人到了旁边的水果店,骆燃也不知道姜冬也喜欢吃什么,就随便挑了几样,一共198块钱。

骆燃摸摸运动裤的口袋:“欸?我的手机呢?”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上楼之前去过洗手间,扭头看向江祁:“手机落在你家了,快,快,快,把钥匙给我。”

江祁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水果,顺便扫码付款。

“谢了。”骆燃一手钩住他的肩膀。

江祁甩开他,没走几步,他又凑了过来。

“你不嫌热啊?”江祁把水果都塞到骆燃手里。

骆燃挑眉一笑,快步上楼。

门开着,骆燃在门口喊了一声:“我们进来了。”

鞋架上没有男生能穿的拖鞋,骆燃刚抬起来的一只脚又退了出去。

姜冬也出来欢迎客人:“直接进来吧,我明天正好要打扫卫生。”

“你在做什么菜?闻着好香。”

“锅里的是麻婆豆腐。你们随便坐,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姜冬也担心锅煳了,说完就回了厨房。林鹿在拿碗筷。骆燃进屋后的第一印象就是干净整齐,江祁也把楼下收拾得很干净。

林鹿捧着四个碗出来,骆燃帮着擦桌子。

姜冬也在往锅里加调料,江祁走到厨房门口。太阳晒到了厨房,明亮的太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微微低垂的脖颈周围仿佛有一圈很淡的光晕,耳边的碎发也被勾勒得清晰可见。

江祁:“需要帮忙吗?”

姜冬也:“你帮我调个水淀粉吧,一会儿勾芡用。”

她说完才意识到江祁可能不会,但很快就发现,他的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会做菜的人。

“你会做饭?”

“会做一些家常菜。”

“那你怎么总是吃外卖?”姜冬也往旁边挪了半步,让他把水淀粉倒进锅里。

江祁把碗筷放进水池,顺势拿过她手里的铲子:“高三没时间,一个人的饭也不好做,少了不够吃,多了吃不完,而且收拾起来很麻烦。”

这倒也是。

姜冬也对此深有体会,时昶搬走之后,她平时也不太想做菜,简单煮碗面或者下碗饺子就能凑合一顿,开学这周,她都在学校食堂吃饭。

姜冬也打开水龙头洗手,目光落在握着炒锅防烫手柄的那只手上,他左手的虎口处有一个月牙形状的疤,很浅,像是被掐出来的指甲印。

江祁把切好的葱花放进锅里。

菜熟了,江祁关火,大家准备开饭。

家里的这个四方小饭桌刚好能坐四个人,但椅子不够,姜冬也在时昶住过的房间里找到一箱装满复习资料的箱子。

江祁把箱子搬到客厅,坐在箱子上。

林鹿已经偷偷尝过一口:“小也,你太厉害了,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姜冬也看着一桌子菜,也很有成就感:“开吃吧。”

骆燃是肉食爱好者,先搛了一块排骨,刚塞进嘴里就开始夸:“好吃,好吃,一点都不比饭店里的差,冬也,你真是厉害。”

姜冬也笑笑:“这道菜是鹿鹿的妈妈做的,我只是回锅热了一下。”

骆燃:“……”

他吐出骨头,扒了两口饭,又搛了一只油焖虾:“这油焖虾也不错,虾肉不腥也不柴,还能尝到一点甜味。”

林鹿幽幽地道:“这个也是我妈做的。”

骆燃:“……”

算了,他还是闭嘴吧。

姜冬也的性格绝对不会让客人在她家里尴尬,她主动找了个话题:“你是学什么的?”

聊到自己擅长的方面,骆燃又来了兴致:“我学器乐,常见的乐器都会一点。你喜欢唱歌吗?有空可以一起去KTV,这也是一种特别好的解压方式。”

姜冬也摇头:“我不行。”

“你的声音很好听。”

“我唱歌跑调,同学们都叫我‘百灵鸟’。”

骆燃接话:“跑调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专业的歌手要上台表演,自己唱得开心就好了。”

林鹿在偷瞄坐在她左边的大帅哥。姜冬也知道她想问什么,跟骆燃聊着的同时,脑子里也在琢磨怎么帮她。江祁不像骆燃这样自来熟,有好几次林鹿话都到嘴边了,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骆燃去厨房添饭了,姜冬也的目光落在江祁身上。他比骆燃高,坐在纸箱上,两条长腿挺憋屈的。

姜冬也:“你们周末一般都做什么?”

江祁:“睡觉,写卷子,打球。”

帅哥张嘴了,林鹿趁机问道:“李观棋平时会来找你玩吗?”

江祁说:“他不玩。”

林鹿睁大眼睛:“那他放假干什么?难道所有时间都在学习吗?不会吧,好不容易放假,总要放松一下。”

江祁语气平静:“他爸妈管得很严。”

林鹿叹了口气:“真可怜啊。”

姜冬也之前听时昶提过一次,李观棋不交朋友,或者说,他很难交到朋友,在学校沉默寡言,放学后的时间也被父母安排得满满当当,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循规蹈矩的公式般的生活。

越是坚固高大的城墙,林鹿就越是好奇城墙里面的风景。她想知道关于李观棋的任何事:“你和李观棋是怎么认识的?”

江祁和李观棋是正儿八经的发小。

“我们是邻居,小学在同一个班。”

“你不是高二下学期才转学来昌宜的吗?”

“高一在南川,小学和初中都在昌宜。”

“那你是哪个学校的?”

“师范附中。”

“哦哦,果然学霸无论在什么阶段都是学霸。”

四个人边吃边聊,所有菜都光盘了。

饭后骆燃主动洗碗。他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洗碗虽然不是难事,但他不熟练,刚开始就砸碎了一个盘子。

江祁让他靠边站。

饭都吃完了,骆燃也不好意思继续赖在这里。

姜冬也送他们出门。把他们带来的水果放进冰箱的时候,她一看,江祁已经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垃圾都带走了。

林鹿在这里睡了一晚,周日早上吃完早饭打车回家。

姜冬也准备打扫卫生——她感觉浴室里还有蟑螂,而且不止一只,可能厨房也有。

楼下的江祁刚做完一套试卷,手机响了一声,是骆燃在烦人。

骆燃:“帮我个忙,上楼去帮学妹拖地。”

江祁当没看见。

骆燃:“我今天真没空,不然我就自己去了。”

骆燃:“江哥,为了兄弟,你得先搞好邻里关系。”

骆燃:“江哥!江哥!”

江祁把骆燃的微信号设置成消息免打扰模式,但耳边还是没能清净,窗外的知了声让人有种盛夏刚刚到来的错觉。

他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拿着钥匙出门。

姜冬也听到敲门声,连忙回房间把内衣穿上——她一个人在家,怎么舒服怎么穿。

打开门后,门外的人让她很意外。

他直视她的时候,那双清冷的眼睛有很强烈的厌世感,但很奇怪,此刻,她并不会觉得这个男生难以接近,或许是因为昨天他带走了家里的垃圾。

姜冬也:“我在大扫除,正在抓蟑螂,吵到你了吗?”

江祁顿了两秒才说:“稍等。”

他转身下楼,姜冬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站在门口等着,没一会儿,他又上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姜冬也疑惑地道:“这是什么?”

江祁说:“蟑螂药。”

“有用吗?我去年也在网上买过一种,没什么效果。”

“我也是刚买回来的,试试吧。”

姜冬也往旁边站,让江祁进屋,他穿的是拖鞋。

江祁左右看了看,知道的,说她是在抓蟑螂;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里进贼了。

“先把屋子打扫一遍,”江祁的家教不允许他随便进女生的卧房,“你负责你的卧室,我负责外面。”

姜冬也点头说好。

这房子也就只有60平方米,扫一遍,再拖一遍,用不了多长时间,天气好,地面上的水渍很快就干了。

江祁打开那盒蟑螂药看,简单地看了下说明书——很好操作,就是有点麻烦。

姜冬也说:“我在浴室里踩死过一只,其他地方暂时没有看到。”

“可能都有,先从厨房开始。”江祁走进厨房。

水池底下的死角是蟑螂藏身的好地方,还有柜子里,江祁蹲在地上,挤出密集的绿豆大小的药。

姜冬也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蟑螂药,有点好奇,不知不觉也走过去,蹲在旁边看江祁点药。

她小声问:“你家也有蟑螂吗?”

距离近,她散落的碎发被风吹得从他的颈间拂过,痒痒的,江祁手上的动作慢了一瞬。外面阳光正好,墙上的两个影子亲密地靠在一起,他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有,雨天潮湿,很容易有蟑螂。”

“如果这个药有效,我告诉你。”

“嗯。”

姜冬也感觉脚有点麻了,站起来动一动:“你看到物业群里的通知了吗?明天晚上十点到后天早上八点会停电,你记得提前把台灯和手机充满电。”

“我还没有进群。”

“那我们加个好友,我拉你进群,这样方便及时看通知,不然突然停电或者停水会很麻烦。”

“行。”江祁站起身,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

姜冬也跑回房间拿手机。扫完码,她发现江祁的目光在她手机壳的挂件上多停留了几秒。

捡到她的手机的人是他吗?

“好了。”

“我通过了。”

他的微信名很简单,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J,头像是路飞,姜冬也备注好名字之后拉他进物业群。

江祁继续去浴室点药。

姜冬也没有跟过去,拿了个一次性杯子,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桌上晾着。

大约十分钟后,江祁又来到客厅。

姜冬也偷瞄了一眼,又开始迷惑了,因为她手机的挂件也是路飞,她不知道刚才他短暂的愣神到底是因为看挂件眼熟,还是欢喜他们喜欢同一个动漫人物。

江祁在洗手的时候叮嘱了一句:“这段时间,你记得把食物密封好。”

“哦,好。”姜冬也回过神,拿起杯子递给他,“辛苦了,喝杯水吧。”

江祁也没跟她客气。

窗外的知了叫个不停。

姜冬也:“你……”

江祁:“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也不约而同地止住话音,看向对方。

沉默片刻后,姜冬也先说话:“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祁面不改色:“没事,我闲着无聊,来串门。”

姜冬也:“……”

好吧。

“你刚才要说什么?”

“被打岔就忘了,我想起来了再发微信告诉你。”

“好。”

“那我回去了。”

“嗯。”

关门之前,江祁突然又想起来了:“我刚才是想跟你说,厨房的水龙头滴水,得修一修。”

姜冬也前几天就发现水龙头拧不紧了:“是吧,我也是一直惦记这事,但找人上门修太贵了,我在网上买了工具,明天就到了。”

江祁多问了一句:“你会修吗?”

姜冬也想了想,保守地回答:“应该……会吧。”

应该……

江祁听出了这事不太靠谱,吃人嘴软,更何况他昨天还吃了两碗饭:“我明天骑车,11:30左右,我上来。”

姜冬也立刻说:“我也骑车,我们可以一起回来。”

江祁点了下头:“行。”

“你带手机吗?”

“不带。”

“我也不带,我们班主任管得很严,刚开学就没收了五六部手机。那这样,我下课之后在车棚旁边的3号门外的那棵大香樟树下等你,那里路灯明亮,不拥挤,能让你很快就找到我。”

“嗯。”

姜冬也虽然不知道这蟑螂药有没有效果,但安心了很多。

周一早上要升旗,全校学生都要去操场,高三的学生也不能缺席升旗之后的领导讲话。

不等班长提醒,林鹿就拉着姜冬也往楼下操场跑。高三(1)班的区域在操场的最左边,李观棋和江祁个子高,肯定会站在后面,应该是从后面绕过来。林鹿猜对了,虽然所有学生都穿着校服,但这两个男生属于别人的目光能在人群里精准地发现他们并且多看几眼的类型。

班主任就在后面,林鹿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跑到高三那边跟李观棋说话,远远看一眼,开启开心的一天。

升旗仪式结束后,副校长强调高三的学生该收心了,高二的学生不要觉得高考还早,时间如流水,一年很快就过去了,高一的学生要尽快适应新环境,总之就是学习第一。

姜冬也的目标学校是南川大学,她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在全年级排第68名,这学期一定要进前50名。

班长叫陈琛,姜冬也听他说,他从初一就开始当班长了,可以说是经验丰富。

除了在总分中拖后腿的英语,陈琛各科成绩都很好,性格也随和,姜冬也跟他当同桌,平时有听不懂的题都能问他。

刚才那节数学课,林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然而下课铃声一响,她又精神了,坐到姜冬也前桌的位子上跟姜冬也说话。她现在已经不盼着过周末了,在学校多好,化学老师的办公室在顶楼,她隔两天就能跟姜冬也一起上楼,从高三(1)班教室外面的走廊经过,见到李观棋的机会很多的。

让一个人记住另一个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停地在他面前出现。

林鹿心里有个想法,要跟姜冬也讲一讲:“小也,你国庆节打算去哪儿玩?”

陈琛笑着接话:“你是咱们班倒数第一,还想着玩呢?”

林鹿的心态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总要有人来当这个倒数第一,至少我是重点班的倒数第一。”

她爸妈见到朋友也这样说。

林鹿:“等到了高三,想玩都没机会了。”

国庆节七天小长假,很多人都会计划出去旅游,姜冬也没打算凑这个热闹:“我还没想好,作业应该挺多的。”

林鹿问:“你哥回昌宜吗?”

姜冬也摇头:“不回,他有别的事。”

“哦,到时候你如果无聊,就去我家,我爸妈可喜欢你了。”林鹿趴在桌子上,拿起一本书,竖起来挡在旁边。

见状,姜冬也也和她一样趴在课桌上。

林鹿小声说:“我打算报一个围棋兴趣班,每周日下午上一节课。”

姜冬也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李观棋肯定不在初级班。”

“没关系呀,我能见到他就行了。”

“围棋很费脑子的,上完一周的课还要再上兴趣班,你不觉得累吗?”

“反正我的目的不是学精,学会就好。”林鹿想着,李观棋待在一中的时间也只有一年了,没有天时地利,她就自己人为创造机会。

姜冬也最佩服林鹿的一点就是她只要想做成一件事就一定会用尽办法:“那我支持你。”

陈琛听不清这两个女生在说什么悄悄话,看数学老师拿着茶杯过来了,就提醒林鹿:“要上课了,你赶紧坐回去吧。”

“这课间10分钟过得也太快了。”林鹿最怕数学课,连续两节,她脑袋里都是一团糨糊。

第三节晚自习下课的时间是21:40,教学楼熄灯的时间是23点,很多住校的同学都会在教室里写作业。

林鹿今天有人接,一下课就走了。

姜冬也还在听陈琛给她讲题,10分钟后,班里就只剩不到一半的学生了。

陈琛开始收拾书包:“你不走吗?”

高三还有一节晚自习,姜冬也看了下时间:“家里今天晚上停电,我写完作业再回去。”

“最后一班27路是22点50分,你别错过了。”

“我今天骑车。班长,你先走吧。”

陈琛没再说什么,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姜冬也低头做题,旁边的同学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教室,她也没注意,22点20分的时候,她收拾好东西下楼。

车棚在3号门旁边,一会儿高三放学了,这里人就多了。

姜冬也站在一棵香樟树下,路灯明亮,她没等多久,吵闹的说笑声就从不远处传来,她抬头看过去。

有人三五结伴而行,也有人独自前行。

气温有所回升,大家都换回了夏季校服,江祁到3号门附近的时候,姜冬也正在专心地打蚊子,她的两条胳膊都被咬了。

她说得没错,她在的地方能让他很快找到她。

“江哥。”

好大的一声“江哥”。

姜冬也都听清了。她不知道对方是在叫江祁,但还是往那边看了。

是他。

姜冬也没有朝他招手,但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

江祁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骆燃的那句话:我就算是个灰头土脸的土豆,站在她身边,她对我笑一笑,即使我本身不会发光,我也能反射太阳的光亮。

刚才她抬头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能感受到笑容出现在她脸上的过程。

从后面追上来的男生一只手搭上江祁的肩膀:“江哥,一起走啊。”

“你先走。”江祁站着没动。

男生说:“你把我带到十字路口吧。”

江祁:“我的自行车不能载人。”

“我怎么记得有个后座?”

“后座坏了。”

男生只好作罢。

等那个男生离开之后,姜冬也才走向江祁。

江祁先开口:“等很久了?”

姜冬也摇头:“我写完作业才下楼的,只等了几分钟。”

路灯光线昏黄,她逆光站着,江祁没再看她:“你的车停在哪儿?”

姜冬也指着左侧的车棚:“那边。”

她早上来得早,车停得远,江祁跟在她身后,等她找到车,他先帮她把车搬出来,再去找自己的。

这个季节,晚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姜冬也以前也等过时昶,时昶在载她回家的时候还会带她去买夜宵。

今晚停电,车拐进巷子之后,周围就很安静了。

姜冬也中午回家就把快递拿回去了。江祁开门,把书包放在鞋柜上,拿着手机直接上楼。

姜冬也打开门后,在门口就能听见水龙头滴水的声音。

江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到她从鞋架上拿出一双凉拖鞋。

姜冬也说:“这是我哥穿过的拖鞋,我洗干净了。”

“你哥?”江祁换上拖鞋,大小正合适。

“嗯,我之前是跟我哥一起住的,他不在,我其实挺不习惯的。”姜冬也中午去学校之前把手机和台灯都放在进屋就能拿到的地方,旁边就是修水管的工具,“你要休息一会儿吗?”

已经很晚了,这么安静的环境下,又停电了,江祁觉得这水龙头滴水的声音瘆得慌。他是无所谓,但她一个女生住。

“不用,”江祁把手机递给她,“你帮我照着。”

姜冬也:“好。”

盆里的水已经满得溢出来了,江祁把盆从池子里端出来放到地上。

台灯被放在切菜板上,姜冬也拿着两部手机站在旁边,亮度是足够的,江祁看了看盒子里的工具——还挺齐全。

姜冬也低声问:“会很麻烦吗?”

“可能只是密封圈老化了,换一个新的看看。”江祁开始动手,“如果没用,该花的钱还是得花。”

姜冬也赞同地点点头:“嗯。”

江祁在拧松水龙头的小零件,姜冬也觉得她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就没有说话打扰他,免得耽误太长时间,影响他休息。

她本来也在看水龙头,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目光就落在了他的侧脸上,男生专注地做一件事的时候,魅力值会加倍,这样看着,好像是挺容易让人犯迷糊的。

她发现,他的喉结上有一颗痣。

痣……动了。

“啊!”

从水管里喷出来的水直接冲到姜冬也的脸上,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对不起,我忘了提前关总阀门。”江祁连忙用身体护住她,“总阀门在哪儿?”

“在洗菜池的下面。”姜冬也胡乱地抹了下眼睛,蹲下去给江祁照明。

江祁反应快,及时关掉了总阀门。

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大口气。

短暂的混乱之后,两个人的耳边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姜冬也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挺凉快的,反正一会儿也要洗澡,幸好手机没事。”

她的头发都湿了,下巴还在滴水,想的居然是手机,江祁也无奈地笑了一下:“是手机重要还是人重要?”

“你的手机比较贵。”姜冬也直直地盯着他,“哇,你的左脸有一个酒窝。”

江祁愣了一瞬,记忆里仿佛有过这么一幕。

水流声停了,姜冬也捡起台灯放好:“我去拿纸巾给你擦擦脸。”

碎发挡眼睛,江祁抬起手,随意地把短发往后拨了一下。

姜冬也拿着一包纸巾回到厨房,江祁抽出两张之后,又把整包纸巾都拿过去,放到一旁,随后把刚才抽出来的纸巾塞到姜冬也的手里——他不用擦,她得擦擦。

江祁转过身,继续修水龙头。

他换了个密封圈,又仔细地把每一个小零件都拧紧,检查了一遍,才让姜冬也去外面等着,他来开总阀门。

没有喷水。

等了一会儿,也没有滴水的声音。

他拧动水龙头的把手,出水正常;再拧紧,又等了一会儿,确实没有滴水了。

“你好厉害,一下子就修好了。”刚才的小插曲不重要,姜冬也现在是满心的感激,“你又帮我清理蟑螂,又帮我修水管,我得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不是外面的路边摊,我自己做。”

江祁说不用谢:“我周末要补课。”

“没关系,你周日下午休息吧?”姜冬也必须谢他,“你就算不来,我也要吃晚饭,只是多双筷子的事,不麻烦的。”

“我这周约了朋友。”

“那就国庆节,你们放几天?”

“放三天,但我假期回家,不留在这儿。”

“那就再往后,等你有空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江祁突然想起了骆燃,他应该很乐意来蹭饭。

姜冬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心里想着,如果江祁再一次婉拒,她就用别的办法谢他,反正住得这么近,总有机会。

然而他答应了。

江祁擦了擦手上的水:“我回去了。”

“好。”姜冬也送他出门。

她站在门口,听到楼下的关门声之后,才把自家的门关好,反锁。

家里静悄悄的,没有水龙头滴水的声音,今天晚上她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最近的天气都很好,姜冬也早上骑车去学校,很少遇到江祁;晚上她先放学,更是遇不到。

夏末的午后容易犯困,课间的时候,教室里趴倒了一大片。

十月份学校要办运动会,班长陈琛和体育委员这两天正在统计同学们报名的项目,理科班里女生比男生少一些,有些项目不是凑不够人数,就是压根没人报。

陈琛看向活力满满的林鹿:“林鹿,你不报一项?”

“哪个项目还缺人啊?”

“缺的多,100米、800米、1500米、跳高、跳远和铅球都缺人,还有4×100米接力跑,你擅长哪项?我把你的名字写上去。”

林鹿想了想,大手一挥:“给我报个铅球吧。”

陈琛听到后,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林鹿跟大家都很熟了,周围几个男生一起开她的玩笑,说她细胳膊细腿的,别到时候举都举不起来,在全年级的同学面前丢脸。

“铅球有四千克,你还是报一个集体项目跳大绳吧。”

“别瞧不起人,我有劲着呢。”

陈琛怀疑地看着她:“你确定?”

“确定啊,这一项不是没人报吗?我就这个了。”林鹿凑过去看报名表,“小也报了什么?”

陈琛指着4×100米的项目栏:“她要在广播站读加油稿,就只报了一项接力跑。”

姜冬也是学校广播站的编辑,去年运动会就负责审稿,她的声音好听,也能帮忙读稿子。

高一的时候林鹿跑200米拿了第二名:“还缺一个人啊,那我再加一个接力。”

“行。”陈琛在报名表上写上她的名字。

姜冬也从洗手间回来,站在教室门口叫林鹿:“鹿鹿,我要去王老师办公室拿习题册,你去吗?”

“去,去,去!”林鹿起身就往外跑,“小也,我跟你一起跑接力。”

有个坐在前排的男生打趣道:“你不是要扔铅球吗?”

林鹿:“我既跑接力又扔铅球,厉害吧。”

姜冬也笑着说:“你比赛的时候,我去给你加油。”

“嗯,嗯。”林鹿挽着姜冬也上楼,“我周末去报围棋班了,我爸特别高兴,让我学会了回家陪他来几盘。”

“有意思吗?”

“上了一节课,我觉得还是五子棋更好玩。”

“哈哈。”

课间,高三的教室也很热闹,走廊里站满了人。姜冬也去老师办公室拿作业,林鹿在一班的后门口抓了个同学:“你好,麻烦你帮忙叫一下李观棋。”

男生见怪不怪,回头喊了一嗓子:“李观棋,又有学妹来找你了。”

又……

林鹿小声问:“有很多人来找他吗?”

男生说:“找江祁的人更多。”

林鹿认可大家的审美,江祁确实帅得很可以,他那张脸任何时候都不会过时。

李观棋看到林鹿的时候,神色毫无波澜,他走到教室外面,平静地问了句:“什么事?”

语气倒也不算冷漠,只是有点生疏,他平时对谁都这样。

林鹿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害羞”这两个字,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李观棋:“我昨天晚上梦到你了,你说你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所以我一定要再来告诉你一次,我叫林鹿,记住了吗?”

李观棋语气平和:“记住了,所以不要再来找我了。”

林鹿眼睛一亮。

即使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回了教室,她也特别开心。

他没有无视她那个无聊的梦,而是说“记住了”。

林鹿觉得这一趟来得真值。

姜冬也不知道林鹿在傻笑什么,把怀里的习题册分给她三分之一,两个人正要下楼,江祁从走廊的尽头迎面走过来,姜冬也看到他手里拿着两罐柠檬茶,应该是去小卖铺买喝的了。

林鹿跟他打招呼:“嘿!”

江祁朝她点了下头,目光转向她旁边的姜冬也,走上台阶的同时把柠檬茶递过去:“喝吗?”

姜冬也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我带了水杯。”

江祁没再说什么,两个人擦肩而过。

林鹿能感觉到这两个人不太熟:“你们加微信了吗?”

“嗯,我拉他进物业群的时候加的。”姜冬也看出林鹿的心思,“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要李观棋的微信?”

林鹿疯狂点头。

“那我假期的时候问问。”

“好。”

上一章
离线
目录
下一章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