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的父母在外地开会,姜冬也住在林鹿家,有天早晨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她无意间听到了一个词:“失恋。”
她这样就算是失恋了吗?
她不知道。
这种感觉就像是吃了一个巨酸的柠檬,往后的很长时间,她无论再吃什么食物,都是一股酸涩味。
今年冬天这么冷,她应该吃点甜的。
姜冬也闹了这么尴尬的一个大乌龙,即使只是在学校跟江祁碰上,连话都不说,隔着老远看到他的背影,她都会浑身不自在,自然不会再和以前一样同他一起去食堂吃饭,就连课间去化学老师办公室拿作业,她都会绕着高三(1)班的教室走。
这当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还得一起住到他高考结束,但她想,可能过几天就好了。
拔掉手指上的倒刺时不小心弄流血了,伤口也需要点时间自愈。
林鹿吃腻了食堂的饭菜,拉着姜冬也去外面吃晚饭,陈琛也跟着去了。3个人才在小饭馆里坐了20分钟,就遇到了一件特有意思的事。
他们等饭的时候,有一对男女坐在她们旁边的位置,姜冬也本来以为他们是情侣,但他们又好像不是,似乎还在暧昧阶段。砂锅粉又烫又辣,女生只拿着筷子搅了搅,一口没动。
他们吃上饭的时候,那个女生拿着男人送她的花起身了,男人体贴地送女生出去,回来的时候居然带着另外一个鬈发女生,坐在同一个位置,吃着同一碗砂锅粉,说着大差不差的誓言。
姜冬也大为震惊,林鹿差点咬到舌头,只有陈琛从头到尾情绪都很稳定。
回到学校,林鹿学那个男人保证明年一定赚到买房首付的钱的语气,话没说完就恶心得不行,觉得晦气。
林鹿:“这年头,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脚踏两条船,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地对两个女生说同样的话的?”
姜冬也:“男人的誓言跟狗叫没什么区别。”
林鹿表示赞同,扭头问陈琛:“班长,你知道鉴别渣男的方法吗?”
陈琛摇头。
姜冬也接话:“网上有教学视频,一学就会。”
陈琛遇到了知识盲区:“我没有看过,怎么鉴别?”
巧了,上周日晚上跟姜冬也吃夜宵的时候,林鹿刚好在网上刷到了那个短视频。她停下脚步,清了下嗓子,模仿视频里那个美女姐姐的姿态和神情:“把手伸出来,放到男人的鼻子前。”
陈琛问:“然后呢?”
姜冬也说:“他在呼吸,就是渣男。”
听到答案后,陈琛愣了几秒,然后大笑。他笑得肚子疼,腰都弯了下去。姜冬也还是第一次看到陈琛笑得这么夸张,他平时可注重自己的形象了。
骆燃不知道突然从哪儿冒出来:“在聊什么呢?笑成这样。”
林鹿得意地仰起下巴:“我们在教他鉴别渣男的方法。”
“他用不上吧。”骆燃的目光从陈琛笑得通红的脸上扫过,看向姜冬也,骆燃和姜冬也早上是一起来学校的,“周末有安排吗?要不要去游泳?”
林鹿哈了口热气,搓搓手:“这么冷,没兴趣。”
骆燃说:“游泳馆里又不冷。你不是要减肥吗?游几圈比你饿一顿更有效,运动一下,晚上睡得好。”
姜冬也心里想着:这肯定又是江祁告诉骆燃的。
说曹操曹操到,她发现不远处的江祁和李观棋正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她立刻扭头就走:“这周的作业很多,我不去了。”
骆燃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那就下周?”
“再说吧,我不一定有空。”
“那就下周再说。对了,你们刚才在聊如何鉴别渣男,具体怎么鉴别?”
“你用不上吧。”
“技多不压身,我也学学。”
……
他们越走越远,很快,说话的声音已经远得听不清了。
身后有人叫江祁的名字,江祁站着没动。他看到姜冬也从兜里拿了个东西给骆燃,可能是糖,也可能不是。
这一周,骆燃每天早上都跟姜冬也一起来学校,而江祁和她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上。
男生跑过来,熟络地勾住江祁的肩膀:“江哥,还有20分钟才上课,去球场玩一会儿。”
江祁没那个心情:“你自己去吧。”
“走,走,走,就10分钟!”男生拽走了江祁。
林鹿收回视线,等李观棋走近后才开口:“你一直看着我干吗?”
李观棋平静地说:“你不是也一直盯着江祁?”
“我就是看看他有没有当渣男的迹象。”
“你鉴别一下我是不是渣男。”
林鹿脱口而出:“你当然不是。”
“我不会呼吸?”李观棋刚才都听到了。
林鹿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你不一样。”
李观棋追根究底:“有什么不一样?”
林鹿侧头看向旁边的路灯,嘀咕道:“连牵手都不会,还渣男呢,你呼吸就只是摄入氧气和排出二氧化碳。”
“什么?”李观棋走近一步。
球场传来一阵起哄声,林鹿踮着脚往那边看:“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热闹?我要去看看。”
林鹿说完就往球场走,李观棋不爱凑热闹,但还是跟着过去了。
两分钟后,在嘈杂的人群里发现林鹿抱着手臂等着看他怎么应对站在他对面的女同学时,江祁心里顿感大事不妙。
要不是因为李观棋,林鹿高低要对江祁阴阳怪气两句再走:真行啊,他是借着打球的幌子,在这儿听人告白呢。
“我气死了!”林鹿手掌重重地往桌上一拍。
姜冬也连忙扶住差点倒下去的水杯:“谁气到你了?应该不是李观棋吧?”
林鹿压低声音:“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有人在篮球场跟江祁告白,听说他们还是初中同学,认识五六年了。”
姜冬也怔了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林鹿说:“我替你生气,你就不气了。”
高二晚自习下课后,江祁下楼去了高二(3)班的教室,但他去晚了,姜冬也和林鹿已经走了。
她今天还是不回去。
周六江祁要补课,晚上到家,打开门后,客厅依然是一片黑暗,只有小猫在纸盒子里动来动去的轻微声响。
江祁回到房间,毫不意外地在手机微信里看到一条消息:“我不回去,你锁门吧。”
这是这周的第六条消息,和前五条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他又失眠了,很晚才睡着。
周日下午,林鹿的爸妈回来了,姜冬也吃完饭之后回出租屋,在路上的时候,她就想好了,酸柠檬的味道不会一直残留在舌尖,即使她还没有完完全全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也可以和江祁正常相处,等到下学期,高三学生休息的时间会更少,他考完就会搬走,两个人没有几个月的相处时间了。
拐过转角,姜冬也听到有人在大喊,听声音好像是水果店的老板。
着火了?
不会是她住的那栋楼着火了吧?
姜冬也加快脚步,远远地就看到一楼的窗户在冒黑烟,她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江祁。二楼没有灯,她不知道江祁今天在不在家,即使他在家,外面这么吵,他也应该早就听到了,但她还是跑上楼。
房东和她的女儿周末都不在这里。楼道里也有烟雾,姜冬也捂着口鼻迅速开门,进屋后直接去推江祁的房门。
江祁居然在睡觉。
“醒醒!”姜冬也跑进去用力推他,“江祁,快醒醒!”
江祁头疼得厉害,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楼下着火了。”姜冬也顾不上解释,把他拉起来,在角落里抓到小猫就往楼下跑。
江祁下午把姜冬也前段时间给他的那颗阿普唑仑吃了,睡得沉,被叫醒后眼前一片模糊,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楼下围着很多人,有家长,有学生,消防车到了之后,嘈杂的声音并没有安静下来。
姜冬也在给房东阿姨打电话,没有意识到自己还紧紧地牵着江祁的手,冷静地跟房东说明情况。
她的手很凉,江祁抱着猫,恍惚地看着她在路灯下的眉眼,仿佛在这个无比混乱的环境里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在这一瞬间找到了答案。
那道困扰了他许久的难题终于有了标准答案。
房东阿姨得知这里着火了,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赶。
家里没有人,房东也确定出门时仔细检查过,取暖器和燃气灶都关了,上个月社区的工作人员才来检查过燃气管道,消防员初步判断是电路起火,把整栋楼的电源都切断了。
这栋楼里的住户几乎都是昌宜一中的学生和家长,聚集在周围的人还有很多附近的居民。第一个发现一楼着火的是一个路人,他说买完水果后发现这家的窗户在冒烟,敲门也没人应,觉得不对劲就打了消防电话,幸好发现得及时。
姜冬也在情急之下直接拽着睡眼蒙眬的江祁跑下楼,他没有换鞋和穿衣服的时间。
目光从他脚上的那双棉拖鞋往上移,她在觉得他穿得太少了之后终于意识到两个人还牵着手。
她松了力道,但没能把手抽出来。
江祁被她轻微的动作唤醒了神思,怔了几秒,慢慢把手松开了。
姜冬也低声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周围太吵,江祁稍稍低头,耳朵靠向她。
“我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姜冬也抬起手想摸他的额头,但又觉得不合适,就摸了摸被他抱在怀里的小酒窝。
江祁知道自己睡得那么深是那颗药的原因:“我就是太困了,戴着耳塞,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
他把她肩上的书包取下来,拎在手上:“去我家将就一晚?”
姜冬也看向一楼,虽然还在冒烟,但已经看不到火光了:“晚一点应该就能回去住了吧。”
江祁说:“断电不方便,而且咱们家客厅的窗户开着,屋里肯定有味道。”
寒风凛冽,江祁只穿着一套单薄的睡衣,姜冬也:“那你先回去,我有地方住。”
“你住哪儿?”江祁看穿了她的谎言,“你刚从林鹿家回来,不可能再回去;你小姨家离学校太远;上周六你说你姑姑要出差半个月,她应该还在外地;住酒店需要证件,你的身份证不在书包里吧?”
姜冬也别扭地低下头:“我还有别的朋友家可以借住。”
“我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
“反正就是不行。”
凉风吹乱了她耳边的碎发,江祁想帮她把头发拨到耳后,但他的两只手里都有东西,他低头看了眼小猫:“它离不开你,你不在,它这一周都不怎么吃东西,我家的环境对它来说很陌生,它可能会更加不适应,你就当去给它做伴。”
姜冬也没说话。
江祁侧头“喀”了两声。
站在旁边的家长说:“穿这么少,感冒了吧。”
“没事,我身体好。”江祁又“喀”了一声。
姜冬也听着他的咳嗽声,余光看向在他的臂弯里缩成一团的小酒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人一猫好像都瘦了点。
江祁试着问:“我叫车?”
姜冬也点了头:“嗯……”
刚才跑出门之前,姜冬也顺手把江祁放在桌上的手机拿上了,江祁把书包挂在右肩上,拿出手机叫车。
他们走出巷子,出租车就到了。
即使司机开了暖气,车里还是冷,姜冬也想起书包里好像还有一个暖贴,是她上个月来例假的时候没用完的。
姜冬也在书包里翻了一会儿,在夹层里找到了暖贴。她撕开外包装,把暖贴递给江祁:“这个不能直接贴在皮肤上,你里面穿衣服了吗?”
“里面有一件T恤。”
“贴在后面吧,你靠着车座,会更暖和一点。”
江祁还抱着猫,稍稍侧过身,背对着姜冬也:“你帮我贴。”
姜冬也捏着衣角,掀起他的睡衣,睡衣把里面的T恤往上带,露出了腰上的一片皮肤。暖贴已经有轻微的热感了,她眼睛往车顶上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暖贴贴在他的后背上,再把衣服拉下去。
这个意外减轻了她面对他时的尴尬,他不提,她也就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出租车停在霞光路14号门前,两个人下车后,江祁先去隔壁李观棋家拿备用的钥匙把大门打开,里面是密码锁:“我爸不在家,就我们两个人。”
姜冬也听完后反而更局促了。
很快,江祁意识到他那句话听着怪怪的,暖贴的热意从后背的皮肤往周围蔓延:“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紧张,随便一点,就当这里是自己家。”
姜冬也小声应道:“嗯。”
她上次过来没有进屋。
小酒窝比她还不适应。江祁上楼找了个纸盒子,小酒窝躲在盒子里面,时不时轻轻地叫一声。
江祁热了杯牛奶给姜冬也:“你吃晚饭了吗?”
姜冬也说:“我在鹿鹿家吃过了。”
“那我带你去休息,”江祁带她上楼,“客房没有收拾,你住我的房间。”
他推开房门,里面亮着灯:“床单和被罩都换过了,衣柜里的衣服你随便拿,放在浴室里的毛巾和牙刷都是新的。”
“你住哪间?”姜冬也没有进去,“这里你住习惯了,我跟你换吧。”
江祁靠在门口,要笑不笑地看了她一眼:“我睡我爸的房间,你确定要跟我换?”
姜冬也:“……”
算了,她还是睡他的卧室。
姜冬也抱着装着小猫的纸盒子进屋,江祁在门外说:“有事叫我,没事也可以叫我。”
“我没事叫你干吗?”
“如果你睡不着,我能陪你聊天。”
“我这几天睡得很好。”姜冬也反锁房门。
江祁离开后,姜冬也才有心思打量他的房间。
房间的风格和她以为的很不一样,她以为是那种空旷的黑白两色极简风,然而里面的东西出乎意料地丰富,但不会显得杂乱,分门别类很整齐,通过房间里的陈设就能看出他的一些兴趣爱好,比如野营、建筑、电竞游戏、篮球、滑板……
书桌上摆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江祁只有八九岁,他的左右两边分别站着他的养父和养母。
姜冬也看着江祁青涩稚嫩的面庞,觉得有几分眼熟,看江父也一样,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们虽然不是亲生父子,可眉目之间有相似点,尤其是照片上的江父在笑,露出了脸上的酒窝。
江祁也有酒窝,只是他不常笑。
江母清爽干练,看起来很年轻。
卧室是私人空间,姜冬也没有多看。她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除了几件球衣,几乎不是黑色就是白色。江家有地暖,她就只拿了一件T恤,进浴室洗漱。
江祁在楼下,门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正在厨房用清水给小猫煮鸡胸肉。
开门后,他毫不意外地对上李观棋的视线。
李观棋过来送吃的,他妈妈下午做了蛋糕,知道江祁回来了,切了一半蛋糕,让他送过来。
“你一个人?”
江祁说:“不是,小也也在。出租屋着火了,我带她过来睡一晚。”
“着火了,你心情怎么这么好?”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心情好?”
李观棋把盘子塞到江祁手里:“明天早上开门之前先照照镜子。”
明天早上李观棋还会送早饭过来——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李观棋会直接叫他去隔壁吃。
江祁回厨房把煮好的鸡胸肉盛出来,上楼前,他在反光的冰箱前看了看自己的影子,感觉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外面传来敲门声,姜冬也连忙把裤子穿上。
她洗了头发,只用毛巾擦了擦,房间里暖气很足,她脸上干干净净的皮肤透着轻微的红晕,江祁别开眼:“这是李观棋的妈妈做的蛋糕,吃完再睡?”
姜冬也吃过晚饭,顶多还能吃下一小块:“太多了,我吃不完。”
江祁说:“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的我吃。”
姜冬也就算不知道他有洁癖也不会让他吃自己吃剩的东西:“一起吃吧。”
两个人在江祁的房间吃蛋糕。
姜冬也吃了四分之一。她记得江祁不怎么爱吃甜食,骆燃也说过他不喜甜,然而他这会儿看起来能把盘子里的蛋糕吃完。
他要么是不想浪费李观棋妈妈的心意,要么就是没吃晚饭。他其实不挑食,吃得慢大概是有点腻了,什么理由都有可能,但她绝对不会往他想在房间里多待几分钟这方面想。
李观棋的妈妈做甜品要比做菜发挥稳定,今天这个蛋糕算是成功的,不过江祁没尝出什么味,他在想姜冬也身上穿着的那件T恤最近一次清洗是什么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味道。
那件T恤对她来说太过宽松,显得两条手臂更加纤细。
她盘着腿坐在垫子上,耐心地把鸡胸肉撕成条状,轻声细语地哄躲在纸盒子里的小猫出来吃东西。
这猫极其怕生,到了陌生的环境胆子很小,一直往纸箱的角落里缩。
她刚开始还坐在软垫上,随着慢慢朝小猫靠近,她几乎趴到了地毯上。
灯光明亮,江祁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毯子上的绒毛被她的膝盖压平的过程。
小酒窝终于在她一声接着一声的“宝贝”的呼唤下从纸箱里走了出来,先闻了闻她手里的鸡胸肉,然后才开始吃。
她看小猫终于吃东西了,放下心来,眼角眉梢都是浅浅的笑意。
姜冬也隐约听到外面有车声,扭头看向江祁,小声问:“是你爸回来了吗?”
江祁回过神来:“不是,他出差了,应该是李观棋家的车。”
他起身把放在柜子里的吹风机找出来:“桌上的瓶装饮用水可以随便喝,吹风机放在这里,你记得把头发吹干再睡,我明天早上6点过来叫你起床。”
姜冬也从不在别人家睡懒觉:“我能按时起床,不用叫。”
“那你去叫我,我可能会睡过头。”
“好。”
江祁把餐具带出房间,顺便帮她关上了房门。
姜冬也等小酒窝吃得差不多了才上床睡觉。她很少失眠,只要没有心事,她无论在哪儿都睡得很好。
次日早晨,姜冬也刚把江祁叫醒,李观棋就过来了,让他们去李家吃早饭。
江祁没去。等到了学校,他去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和牛奶,在早自习结束后送去了高二(3)班。姜冬也还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把东西从窗户递进去,放在她的课桌上就走了,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林鹿满脸问号:“江祁怎么又这样?”
姜冬也无奈地道:“大概是因为骆燃的关系吧。”
“他还真是够热心的啊,什么忙都帮。”林鹿看了眼桌上的三明治,“你吃得下吗?”
姜冬也如鲠在喉:“我不吃。”
林鹿听到了骆燃的声音:“那就给骆燃吃?”
姜冬也没意见。
林鹿从窗户探出脑袋:“骆燃,你吃早饭了吗?”
骆燃两手一摊:“今天起晚了,差点迟到,没顾上吃早饭。”
林鹿把三明治扔给他:“小也给你的。”
骆燃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鹿也笑:“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你是来找小也的,还是来找别人的?”
也不怪林鹿没看出骆燃的那点小心思,之前骆燃来高二(3)班,五次里有三次是来给吴思琪送东西的,再加上她先入为主,以为骆燃总来找她们玩是因为江祁,就把江祁和骆燃的目的弄错了,她和姜冬也一样,后知后觉。
“冬也在,还有别人什么事?”骆燃靠在窗户旁边跟姜冬也说话,“我听说那栋考学楼着火了,好几个同学昨天晚上都住在酒店,你没事吧?”
姜冬也摇头:“我没事啊,火势不大,而且消防员很快就到了,把火灭了。”
“你昨天住在哪里?”
“我……”
“要上课了,下节是我们班主任的课,骆燃你赶紧回教室吧。”林鹿关上窗户。
骆燃离开后,姜冬也无声地舒了口气。
还有10来天就要期末考试了,林鹿临时抱佛脚,连课间都在学习,骆燃在球场朝她挥手叫她去看球赛的时候,她其实是不乐意的。
球场上,高三(1)班和艺术班的几个男生在打赌:在晚自习上课之前,哪个班得分低,哪个班就输了。
有打赌就有输赢,有输赢就关系到面子问题,江祁也被一班的班长叫上场了。
林鹿和姜冬也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把课本垫在地上坐着。
今天有很漂亮的落日,天空是粉紫色的,如果对球赛没兴趣,看看落日也不错。篮球场周围站满了观众,其中还有老师。
寒冬腊月,有的男生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球衣或者T恤都能在球场跑得满头大汗,骆燃就是其中一个。姜冬也以前总跟着时昶去球场,当然清楚他们知道做什么会引起女生们的注意,骆燃这种时不时掀起衣服擦汗的行为就是男生们口中的“风骚”,他偶尔露一下腹肌,周围的欢呼声明显更加热烈。
再看江祁,他的黑色卫衣里面还有一件打底的衣服,动作再大,衣服里的皮肤也不会露出一点,捂得真严实。
姜冬也听到旁边两个老师竟然也在赌哪个班会赢,赌注是办公室里的卫生打扫工作。
她和林鹿周围都是艺术班的学生,她们两个人就跟着喊谁谁谁加油,纯属凑热闹。
江祁即使听不清,也能从姜冬也的口型判断出她是在给骆燃加油。
林鹿感叹:“江祁好猛啊,他刚才抢骆燃的球,投了个三分,真帅!感觉骆燃他们班要输了,小也,我们大点声给骆燃加油,给他助威。”
姜冬也把目光从江祁身上移开,和林鹿一起站起来,为骆燃加油。
旁边的一位老师看了下时间,笑着叹气:“看来办公室的卫生要归我了。”
林鹿说:“老师您别丧气,十八班说不定还有机会。”
虽然她也希望一班赢,一班赢了就是李观棋赢。
姜冬也和那个老师一样,已经预料到结果了,两个班的比分差距太大,十八班就算有神助力也赢不了:“鹿鹿,我们回教室吧。”
“再看一会儿。江祁怎么这么凶?他一点都不让骆燃。”
“在球场上,再好的朋友也不会放水的。”
这就导致十八班输得很惨。
有人欢呼,有人叹气,短暂地放松之后,同学们又要回归学习的氛围当中,一场球赛只是缓解压力的小乐趣。
光荣榜上贴着江祁和李观棋的照片。这些照片都是新贴上的,按照最近一次月考排名顺序,前十名都在榜上,之前贴的是去年高考前十名。
林鹿在看李观棋的照片,姜冬也的目光停在江祁那一栏上。
高三(1)班,第二名,江祁。
座右铭那一行写着:“去成为人生赢家。”
骆燃从后面跑过来:“冬也,你帮我把羽绒服带上楼,我课间去你班里拿,谢了。”
姜冬也来不及说话,骆燃就把衣服扔给她,转身跑远了。
她扭头,想叫住骆燃,却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对上了江祁的视线。
天已经黑了,路灯不算明亮,她看不清江祁的神情,却莫名其妙觉得抱在怀里的衣服有点烫手。
姜冬也刚才还在想:得赢得多风光才算人生赢家?被江祁这样看着,她瞬间就忘了写在光荣榜上的那句话。
林鹿小声问:“他是不是在瞪你?”
姜冬也的声音也很低:“我不知道,看不清。他为什么瞪我?”
“奇了怪了,骆燃一个输了球的人脸上笑呵呵的,江祁赢了比赛怎么反而板着脸?”林鹿感觉到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腿,低头往下看,“袖子掉地上了。”
“哦,哦。”姜冬也连忙把羽绒服的袖子抱到怀里,拍了拍灰。
一阵冷风吹来,林鹿打了个寒战:“好冷啊,我们回教室吧。”
姜冬也点了下头。
她和林鹿一起上楼,在走廊里遇到了一个艺术班的学生,就让对方帮忙把骆燃的衣服带回教室,放在他的课桌上。
临近期末,姜冬也每天要多学半个小时,晚上她洗漱完的时候,江祁正好回来。
周一早上他们赶时间去学校,把小猫放在了李观棋家,江祁今天晚自习结束后回家了一趟,把猫接了回来。
猫在他的书包里,进屋后,从包里探出脑袋,耳朵还在动,超级可爱。
姜冬也本来是要回房间的,听到猫叫声,心都化了,几步走到江祁身边,把小酒窝从书包里抱了出来。住在林鹿家的那几天,她心里一直在惦记家里的这只猫。李观棋说他妈妈已经被小酒窝给征服了,也想养一只。
她陪猫玩了多久,江祁就在旁边看了多久。
他不去洗澡,总看着她干吗?
姜冬也觉得怪怪的,准备把猫抱进房间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江祁的左脸上好像有点乌青:“你的脸怎么了?”
江祁抬手摸了下左脸,不甚在意地说道:“下午被人撞了一下。”
在球场上打球难免会有身体碰撞,时昶高一暑假跟人打球差点骨折。
“你等一会儿,我有‘药’。”姜冬也把猫放在沙发上,转身回了卧室。
江祁开了罐罐头,小猫不挑食,什么都吃。
姜冬也从房间里出来,一只手背在身后,蹲在江祁面前:“你把眼睛闭上。”
江祁:“为什么?”
他这样看着她,她浑身不自在。
“不闭就算了。”姜冬也起身就要走。
“我闭。”江祁抓住她的手腕,但很快就松开了。
姜冬也重新蹲下去,江祁闭着眼睛,她心里就不会有那种紧张的感觉了,还有闲心默默感叹他的睫毛真长。
江祁看不见,身体的其他感觉系统反而更敏锐,小猫舔罐头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他能感受到姜冬也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丝丝缕缕地绕在他的鼻息间。
“一点药味都没有,是什么药?”江祁跟她开玩笑,“你别把我弄毁容了。”
姜冬也就算记仇,也不会干那种缺德事:“你靠脸吃饭吗?”
江祁没说话,像是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姜冬也慢慢靠近他。
江祁眼前一片黑暗,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皮肤上的实感,手背痒痒的,是她的头发在作乱。
灯光下,他的睫毛微微颤动。
下一秒,脸颊上的柔软触感让他的呼吸停滞了一刻,耳朵和脖子红得很不正常。
江祁睁开眼睛,距离太近,他故作镇定地笑了一下:“你偶像剧看多了吧,亲一下就能消肿止痛?”
姜冬也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噌”的一下站起身:“谁亲你了?!”
这是江祁第一次看到姜冬也奓毛的样子。
她就在他眼前,她脸红的过程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姜冬也把剥了壳的鸡蛋扔到江祁手里。她晚上回来有点饿,图省事就煮了两个鸡蛋,只吃了一个。
“这是煮鸡蛋,用鸡蛋在脸上滚一滚可以消淤青,你……你……你……你……你不要诋毁我,我没有……没有……”
她没有亲他!
鸡蛋还是热的,江祁短暂地沉默之后,尴尬地站起来:“哪里的偏方?有效吗?”
姜冬也当然不会胡来:“我以前把额头撞肿了,我奶奶就是这样做的。”
客厅就只有这么大,东西也不多,小猫在埋头吃罐头,江祁的目光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之后回到了姜冬也的脸上:“你闭上眼睛。”
“我不要。”
“就闭一会儿,你在心里数5个数,数完了就睁开,我保证不吓你。”
姜冬也不知道江祁要做什么,但还是半信半疑地闭上了眼睛:1,2,3……
数到3的时候,她感觉到江祁用鸡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
江祁问:“像不像?”
姜冬也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像什么?”
“鸡蛋碰到你的脸的时候,像不像我在亲你?”
“又没亲过,我怎么知道……”
姜冬也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在说什么?
嘴比脑子快,她刚才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反应过来之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睡了,你等着毁容吧!”姜冬也从江祁手里拿回鸡蛋,快步回了卧室。
关上门后,她脸上的红晕并没有消退。
蛋黄可以留着给猫吃,她就没有把鸡蛋扔掉,而是捏在手里,这时鸡蛋还有一点点热度。
外面没什么动静,姜冬也看着鸡蛋,鬼使神差地用鸡蛋碰了碰自己的脸。
像亲吻吗?
她又闭上眼睛,重复了一次。
这就是亲吻的感觉吗?
客厅里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被人碰到的声响,姜冬也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整个人都不好了,鸡蛋变得烫手,即使被放在远远的位置,她也无法忽视。
江祁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撞到了桌子,花瓶差点倒下去摔碎,他扶花瓶时不小心踢翻了小酒窝没吃完的罐头,只好在把桌子擦干净后继续扫地拖地,忙完这些,他回房间打开衣柜拿睡衣的时候还把手指给夹了。
原本只是脸颊有乌青那一处的皮肤像是着了火,现在他全身无一处幸免。
外面夜深人静,他的心脏“怦怦怦”地跳。
姜冬也关灯准备睡觉,手机振动了一下,她点开微信。
江祁:“我明天早上如果毁容了,你得负责吧。”
黑暗中,被子里的姜冬也面红耳赤。
几分钟后,她打字回复:“‘药品’使用,责任自负。”
期末考试的时候,江祁和李观棋被分到了同一个考场。高三每个月都有月考,考试对他们来说很平常。
春节前一周高三年级才会放假,期末考试结束后还要继续上课。
天气预报说周末有雪,今天小雨,是这个冬天最冷的一天。
考完最后一科,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学生们刚走出教室就被凉飕飕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冷战。
江祁晚上回家,李观棋等他一起下楼。他从外面进来时,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块乌青看起来很明显。都这么多天了,如果他擦点药,淤青应该差不多消了。
李观棋忍不住开口:“你能不能把你的脸处理一下?”
江祁不以为意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江祁顶着这样一张脸回家,他爸搞不好会以为他在学校跟人打架了。李观棋说话一向很直接,不会拐弯抹角:“像是要毁容了,看着怪吓人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身后挤在一起打闹的同学撞了一下,手里拿着的书戳到了江祁的脸。
李观棋听到江祁“咝”了一声,刚才没当回事的人,这会儿捂着脸说疼,着实有点夸张,再看他的眼神,八成没什么好事。
“你不会要讹我吧?”
江祁收拾好东西,把书包挂在右肩上,慢悠悠地往外走:“你想得美。”
李观棋一脸问号。
江祁说:“轮不到你负责。”
李观棋可不会往自己身上揽事,原话还给江祁:“你想得美。”
他们在走廊里遇到了骆燃,骆燃第一句话也是问江祁脸上的伤:“怎么还没好?”
江祁把黑色鸭舌帽戴在头上:“可能是晚上睡觉压着了,过几天就没事了。”
到高二年级所在的楼层,三个人默契地停下了脚步。他们聊了几分钟,姜冬也就被林鹿追着从教室那边跑了过来。
骆燃打趣道:“这么开心,看来考得不错啊。”
姜冬也笑着说:“放假了,我们当然开心。”
林鹿接话:“你知道我们即将拥有什么吗?睡懒觉、打游戏、追剧、看直播、刷视频等等,这些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自由。”
骆燃高二寒假过得也挺舒坦:“别拉仇恨了,我们仨休息两天还得回学校上课。”
林鹿自然而然地和李观棋走在了一起。
骆燃问姜冬也:“你在哪儿过年?”
姜冬也和他们一起下楼:“可能去南川,也可能就留在昌宜,我还不确定。”
骆燃:“如果你留在昌宜,我们一起跨年。”
林鹿:“好啊,吃完年夜饭,我们找个地方放烟花。”
姜冬也:“鹿鹿,你今年不回老家吗?”
林鹿:“春节期间我爸要在单位值班,他跟我妈商量,准备把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接到昌宜来过年。”
气温这么低,再小的雨也得打伞。
骆燃没带伞,林鹿挽着姜冬也,骆燃就去蹭李观棋的伞。
江祁虽然戴着帽子,但他的衣服不防水,姜冬也看他直接往雨里走,伸手拉了他一下。
她的动作很轻,却绊住了江祁的脚步。
站在旁边的林鹿已经在寒风里哆哆嗦嗦地撑开了雨伞,跟上了李观棋和骆燃。
周围都是学生,没人关心谁和谁共用一把雨伞。
姜冬也说:“这么冷,你别淋雨。”
身后有人催促,江祁顺势从姜冬也的手里拿过雨伞,撑开后,朝她靠近,伞也向她倾斜:“我爸明天过生日,我等会儿坐李观棋的车回家,后天晚上回出租屋,你记得锁门。”
“好。”姜冬也点头。
走到一盏路灯下,江祁侧首看向姜冬也,问:“你看我的脸,好些了吗?”
姜冬也觉得他是故意的。
江祁继续说:“我打算晚上煮个鸡蛋,再滚一滚。”
这下姜冬也确定了,他就是故意的:“这个方法真的有效,没骗你。”
江祁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相信,所以才要再试一次。”
他在笑吗?
姜冬也恼羞成怒:“你根本不信。”
江祁放慢脚步:“如果我不信你,为什么还要试?”
“你就是想……”
“想什么?”
姜冬也说不出口。
学校附近堵车严重,林鹿本来是想打车的,但这会儿开车还不如走路快,她和骆燃住在同一个小区,就一起走了。
李观棋说:“司机应该是被堵在路上了。”
江祁看着开过来的两辆公交车,没有姜冬也能坐的:“不着急,反正公交车也没来。”
10分钟后,李观棋在拥挤的车流里看到了自己家的车。他往路边走,正好,27路公交车也到了,江祁拿着雨伞,把姜冬也送到上车点。
姜冬也刚要把雨伞接过来,江祁突然问:“家里还有罐头吗?”
她记得还有五六罐:“不用买,酒窝最近吃得少。”
“你抽空给我发照片。”
“你就回去待两天而已,后天就能看到它了。”
“它现在是迅速生长期,每天都不一样。”
“是吗?”姜冬也想了想,小酒窝这个月好像确实长得很快,“好吧,我多给你拍几张。”
江祁看着江冬也上车了才转身往后面走,李家的司机认识他,车打着双闪。
他到家的时候,江正津还在路上。
冰箱里有鸡蛋,江祁拿了一个,烧水煮熟后,放在盘子里凉了一会儿,刚在桌上敲碎鸡蛋壳,江正津回来了。
“晚上就吃一个煮鸡蛋?”江正津脱下外套,目光停在儿子的脸上,“脸怎么了?摔的?撞的?还是打架打的?”
江祁拿着鸡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前几天在学校打球被同学撞了一下,没什么事。”
“药箱里有活血散瘀的药,你找找。”江正津说话时,手机响了。
江祁在江正津接电话的时候把水煮蛋吃了,然后上楼拿药箱,在里面找到一盒舒筋活血片。
外面的雨下大了,江正津不打算出去吃,换了件衣服准备做晚饭,江祁也在厨房帮忙。
“爸,我们今年是在昌宜过年,还是去南川?”
“你们学校放多久的假?”
“年前一周,年后一周。”
“我在考虑把你爷爷奶奶接到昌宜。如果你想去南川看你妈,随时都可以去,我没意见。”
江祁把菜洗好:“她春节不在南川。”
“这段时间,我们没有联系,我确实不太了解她的近况。”江正津又看了一眼儿子脸上的乌青,“你这真不是跟情敌打架打的?”
江祁无奈地拉长语调:“真不是。”
兜里的手机响了两下,他连手上的水都没擦干就把手机拿出来看消息。
江正津把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有数了。
小酒窝在纸箱里打滚,姜冬也录了一段视频发给了江祁。
时昶周日下午回来,她周五晚上就已经很开心了,但又有点紧张,合租的事不能再搪塞过去了。
周日下午两点多,时昶下飞机,给姜冬也打电话,让她6点出门,在巷子口等他去接她吃饭。
姜冬也5:30就换好了衣服。出门前,她又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江祁,顺便告诉他,她去外面吃完饭,晚上去姑姑家。
天色暗,姜冬也下楼了才知道,天气预报说的初雪如期而至。
路灯下的雪更像雨,地上也是湿湿的。
空气里明显有着凉意,不过姜冬也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不觉得冷。
江祁还没走近就看到她站在路灯下,闭着眼睛,仰着头,用脸迎接从夜空中纷纷落下的雪。
她在许愿吗?
她在许什么愿?
姜冬也感受到雪花落在皮肤上的实感,是雪。睁开眼时,她发现江祁奇迹般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怔怔地眨了一下眼睛。
江祁走近两步,稍稍低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雪势好像突然变大了。
江祁也没打伞,大片大片的雪落在他的短发上,有的融化了,有的还是雪花原有的形状。
他在吃柠檬糖。
好神奇,她刚想到他,他就出现了,姜冬也心想,他只要再靠近一点,就一点点,她就能尝到他嘴里那颗柠檬糖的味道,就能知道到底是酸味多一些,还是甜味多一些了。
楼上有人打开窗户,惊喜地喊了句:“哇,下雪了!”
关门声让走廊里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水果店老板的女儿在店门口蹦蹦跳跳,喊着明天要堆雪人,那条黑色的小狗也兴奋地在街边跑来跑去。
江祁把嘴里的柠檬糖咬碎了,浓烈的酸味在口腔里爆开,让人精神一振,神思清明。他站直身体,往后退了半步,腾出一只手,轻轻把被风吹到她眼睛上的碎发拨开:“干吗呢?”
姜冬也笑着说:“我哥回来了,我去找他吃饭。”
“我看到消息了,”江祁在车上就给她回了微信,他从兜里拿出一颗柠檬糖,食指和拇指微微用力一挤,塑料包装破了个小口,他把柠檬糖喂到姜冬也的嘴边,“我送你去。”
姜冬也低头把糖含进嘴里,糖好酸,酸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我哥开车来接我,一会儿就到了。”
江祁说:“那我送你到路口。”
姜冬也看他单手拿着一个粉色的大玩偶,好奇地问:“你抱的是什么?”
江祁买了一个粉色的猪凳子,差不多十五斤,装在箱子里不方便携带,他直接从家里抱了过来:“可以坐,可以抱,像不像你送我的那个羊毛毡的加大版?”
猪凳子表面的绒毛摸着软软的,和姜冬也之前做的那个小粉猪羊毛毡确实有点像:“可以坐?不会被我压扁吧。”
江祁忍不住笑:“这个能承重300斤,咱们俩加起来都压不扁它。”
姜冬也又摸了摸猪凳子,雪落在绒毛上,凉凉的。
江祁陪她往外面走:“你明天回来吗?”
姜冬也有半年没有见到时昶了:“不一定,我如果不回来,提前告诉你。”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宝马,打着双闪,时昶告诉过她车牌号,就是这辆车。
“我哥已经到了,你快回去吧,一会儿雪就下大了。”姜冬也说完就往路口的方向跑。
江祁等她上了车才往回走。
姜冬也昨天就选好了吃饭的地方——她期中考试拿了奖学金,扬言要请时昶吃一顿大餐。时昶一边跟她说话,一边把礼物递给她。
礼物是一部新手机。
姜冬也正在拆盒子,发现时昶把车往前开了5米左右,又倒了回去。
时昶降下车窗,往巷子里看。
姜冬也顺着时昶的视线看过去,江祁还没走远,刚好走到一盏路灯下,像是在接电话,他和那个猪凳子都被灯光照着,落在路灯光线里的雪格外明显。
“哥,你在看什么?”姜冬也观察时昶的神情:难道他认识江祁?……
“那个人看着挺眼熟的。”时昶倒没有多想,毕竟这附近住了很多昌宜一中的学生,“妹妹,张潮这学期有没有来烦过你?”
姜冬也低头系安全带:“有一天他跟着我来这里了,非要上楼。”
“那孙子还不长记性,我明天就找他去。”
“你别去,他就只来过一次,以后应该不敢再来了。”
时昶一听这话就笑了。他当然知道姜冬也不是那种被人欺负了不敢吭声的性格,但张潮脸皮厚,油盐不进,被她骂几句可能会更来劲。
“谁把他治住了?”
姜冬也含糊地道:“他们学校的校长可厉害了,张潮只是听到声音就掉头跑了,当时的场面特别滑稽。”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合租的事,今天必须说。
到了餐厅,姜冬也豪气地把菜单递给时昶:“随便点,今天我结账。”
时昶让她先看想吃什么:“外婆留给你的钱,你存着。”
姜冬也还没有动过奶奶给她的那张银行卡,她请客吃饭,当然是有底气才敢这么说:“我这学期考得还行,有奖学金。”
时昶:“还行是多少名?”
姜冬也:“总名次不算太高,42名,但我数学单科第一。”
时昶挑了下眉:“厉害啊,妹妹,进步这么多。这说明我跟你住在一起,影响你学习了呗。”
姜冬也觉得机会来了:“我今年是有一个数学特别好的室友。”
时昶抬头看向对面的姜冬也:“室友?”
姜冬也回避他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我跟一个男同学合租了。”
“什么时候?”
“就是国庆假期那会儿。他本来是住在一楼的,但是房东的女儿退学回来复读,房东要把房子收回去,可是他们已经签合同了,房东不想惹麻烦,就来找我商量,我考虑了一下,合租能省一半的房租,水电费和物业费也是两个人平摊,就答应了。哥,你放心,他不是张潮那种不学无术、满脑子都是谈恋爱、打架混日子的人,他读高三,我们每周在出租屋里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他除了吃饭和睡觉就是学习,不抽烟,不喝酒,生活习惯和我很合得来。有一次我被反锁在厨房里,幸好有他在,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在厨房里待多久……”
时昶皱了下眉:“厨房的门有锁吗?”
“你也不知道,对不对?”姜冬也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离谱,“我那天就是正常地去厨房准备做饭,结果门莫名其妙地打不开了,而且我还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如果他没有跟我合租,而是我一个人住,我就只能打开窗户大声喊救命。”
整栋楼住的基本都是昌宜一中的学生,一传十,十传百,被困事小,丢脸事大。
姜冬也:“他会修水管,还会做菜,我们虽然才合租了三个多月,但我已经吃过很多次他做的菜。”
姜冬也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进来两条新的微信消息。
姜冬也的余光从手机屏幕上扫过,对上时昶意味深长的视线。
时昶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问:“跟你合租的男同学,不会就是我今天晚上在出租屋附近看见的那头粉色的猪吧?”
姜冬也:“……”
救命,她该怎么回答?
时昶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所以上次半夜敲你房门的人是你这个合租室友,不是林鹿。”
看吧,这就是撒谎的后果。
姜冬也的头越垂越低。
时昶又加了两个菜:“你把你的室友叫过来,我跟他认识一下。这家餐厅上菜慢,等他到了,菜应该也差不多上齐了。”
今天周末,餐厅里几乎满座。
“他可能不方便。”姜冬也捧起茶杯喝了一口,但被热水烫了舌头。
时昶看了下时间:“现在才6:30,吃顿饭而已,不会影响他高考。”
“他是从家里过来的,应该已经在家吃过晚饭了。”
“你先问问。”
姜冬也的声音更低了:“真的只是室友。”
时昶笑了笑:“是不是普通室友,我见了就知道了。”
没办法,姜冬也只好当着时昶的面给江祁打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呼吸停了一拍,下意识地看了时昶一眼。
“到了?”
“嗯,我和我哥已经在餐厅了。”
江祁刚才给姜冬也发消息是想问她借课本,他的书都在学校。
姜冬也拨通他的号码之前看了微信消息:“书都在柜子里,你去我房间找吧。”
“那我进去了。”江祁刚推开她卧室的房门,酒窝就灵活地从门缝里挤了进去,先熟练地跳到椅子上,然后爬上书桌,又把爪子伸向了她的杯子。
江祁眼明手快地把杯子拿了起来,往里面放。
这是他第一次进姜冬也的房间。即使卧室小到随便扫一眼就能看完,他也没有多待一分钟,找到课本就准备把猫抱走。酒窝从他的手里挣扎着跳出去,他才在无意间看到了那张被贴在墙上的素描。
这张纸应该是她随便撕下来的草稿纸,上面还有她写的化学方程式。
画上的男生只有半张脸——她画出了下巴和嘴,明明只有黑白两色,他却能看出有束光照在男生的身上。
画的旁边还写着三个字:“别拍了!”
电话里传来姜冬也的声音:“你吃晚饭了吗?”
江祁抓住酒窝,关灯走出房间:“我还没吃,一会儿点个外卖。”
姜冬也提高嗓音:“哦,你吃过啦。”
她把手机拿远,对时昶说:“他吃过饭了。”
时昶朝她伸手:“我来问。”
“我问问他吃不吃夜宵。”姜冬也立刻改口,问江祁:“我们刚点完菜,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点?”
“方便吗?”
“方便啊,我哥也是一中的,说不定你们以前就在学校见过面。那个……我给你发一个定位。雪下大了,你记得带把伞。”
挂断电话,姜冬也在微信聊天界面给江祁发完定位,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坐立难安。
奇怪,她紧张什么?
时昶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你这个室友胃口倒是挺好的,刚吃完晚饭就能吃夜宵。”
姜冬也小声辩驳:“你高三的时候偶尔也是一天吃四顿啊。”
暖气太热,她把外套脱掉,一边吃水果一边看江祁的消息。他已经坐上出租车了,如果路上不堵车,20分钟之内就能到。
姜冬也不露痕迹地试探:“哥,你认识骆燃吗?”
时昶回忆了几秒钟:“听过这个名字,但没什么印象,可能一起打过球。”
她继续问:“那你还记得李观棋吗?”
时昶放下手机,嗤笑了一声:“我只是半年没有回家而已,不至于失忆。”
“我室友就是李观棋的发小,他们是邻居,从小就认识,初中都是师范附中的,他刚上高中的时候去南川读书了,高二下学期又回到昌宜。”
“你对他挺了解。”
姜冬也笑笑:“我们是室友嘛,放假没事的时候会闲聊。”
第一道菜上桌了,姜冬也的心思却不在桌上,她喝水都快喝饱了。
时昶有个同学在复读,就住在姜冬也那个小区的2号楼,他发了条消息给那个朋友,大约10分钟后,他收到了对方简洁明了的回复:“在谈。”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没说话。
姜冬也的目光顺着时昶的手慢慢往上移,感觉到他好像有点情绪,她以为他等得不耐烦了,正准备问问江祁到哪里了,人就到了。
“这里。”姜冬也站起身,朝江祁挥了下手。
餐桌是方形的,江祁走近后自然地坐到了姜冬也旁边。
“这是我哥,时昶。”姜冬也主动为两个人介绍:“这是江祁,我的合租室友。”
餐桌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姜冬也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他们怎么不打招呼?这是什么情况?
先开口打破僵局的人是时昶:“菜上齐了,都是熟人,别客气。”
熟人……
他们果然是认识的。
姜冬也感觉这个气氛怪怪的,时昶虽然先说话,但话里隐隐有股火药味。
她悄悄侧首看向江祁,恰好对上他复杂的目光。
时昶看不懂对面这两个人眼神交流的具体内容,就是觉得碍眼:“你们俩有什么话是不能在我面前说的吗?”
“没有,哪儿有啊?”姜冬也拿起筷子,“吃饭,吃饭,饿死了。”
她搛起一块排骨。江祁不挑食,但有喜欢吃的菜,这盘排骨闻着很香,她想着自己的筷子没用过,习惯性地把第一块排骨搛给江祁,然而时昶突然咳嗽了一声,她筷子停顿了一秒,想都没想就把排骨放到时昶的碗里:“哥,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时昶拿筷子吃菜:“不错,很好吃,你多吃点。”
“江祁,你也吃。”姜冬也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祁说:“在附中读书的时候。”
姜冬也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怎么认识的?”
江祁觉得空气闷热,抬手松了松领口。
时昶轻轻地笑道:“江哥不记得了?”
江哥……
江祁知道姜冬也是时昶的妹妹的时候就想过可能会有这么一天:“附中只有两个篮球场,初二有次上体育课,我们班跟他们班抢球场,差点打了一架。”
姜冬也:“……”
难怪她觉得有股火药味。
“我哥气量大,不在乎这些小事。”姜冬也拍完时昶的马屁又扭头给江祁使眼色:“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你肯定也不介意了吧。”
江祁给时昶倒茶:“当时我的态度也有很大的问题,学长别往心里去。”
时昶在心里冷笑:江祁,你小子也有今天,但表面仍然客套地给人搛菜:“不敢,不敢,江哥大人不记小人过。”
姜冬也头疼:到底是谁在阴阳怪气?
中途,姜冬也去了洗手间。
她带着手机,给江祁发消息让他别生气。时昶失恋了,这大半年都这样,平等地招惹每一个人。
这顿饭吃得她快要累死了。
时昶漫不经心地问:“你和小也合租这段时间,有什么感受?”
江祁回完消息,心平气和地说:“挺舒服的。”
这话时昶听了很不舒服:“不该做的事,你心里有数吧。”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直白,江祁听得懂:“我明白,你放心。”
“你们谈多久了?”
“谈什么?”
时昶被气笑了:“弹钢琴,弹棉花,谈诗词歌赋和人生理想,江哥还想谈什么?”
江祁怔了两秒,也笑了,但他的笑和时昶的不一样,有种自己察觉不到的愉悦:“你从哪儿看出我们在谈恋爱?”
时昶身体往后靠,盯着江祁:“你扛着的那头粉色的猪是给谁的?”
江祁也不隐瞒:“给小也的。”
“你应该知道小也今天是跟我在一起吧,雪这么大,她打个电话,你就过来了。”
“我们没仇,不至于不能坐在一张饭桌边吃饭。”
时昶看着江祁手边的杯子:“我记得你好像有洁癖,在学校吃饭都是自带餐具,有人当众说你矫情,拿着用过的筷子在你的碗里搅了几下还被你收拾过。小也喝过的水,你喝得倒是挺美。”
江祁对此不以为意,不紧不慢地说:“我的生活习惯,学长记得这么清楚。”
时昶笑不出来了:“被你收拾的那个蠢货也烦过我,我这个人很记仇,对他被你用面汤洗了个脸的样子印象深刻。所以,你和小也到底谈了多久?连我朋友都知道你们俩关系不一般。”
出租屋所在的那条巷子叫东门巷,住在那附近的学生每天都坐同一班公交车去学校,放学回家的时间也差不多,江祁经常会在巷子里的小饭馆、水果店、超市这些地方遇到一中的学生,时间长了,大家互相都认识,即使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见到了也会觉得眼熟。
时昶高考结束后就不住在东门巷了,但还留了眼线,这事倒是不奇怪。
姜冬也一个人住,时昶不太放心,就让朋友平时多留点心,毕竟远亲不如近邻,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姜冬也不至于连一个能帮忙的人都找不到。
房东家着火那事,时昶当天晚上就知道了。
江祁不太理解的是,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别人就觉得他和姜冬也已经在谈了?他笑看着时昶,颇有兴致地问:“你哪个朋友?”
时昶神色不变:“你不认识。”
“那就麻烦你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麻烦人的事少干。”
江祁说:“你又不是外人。”
时昶现在听不得这种话:“你想‘灭口’是吧。”
他算是看透了,扯唇冷笑了一声:“你天亮烧炕,夏至插秧,轿子进门再放炮,黄狸过坳才开枪,贼走了再锁门,车翻了再驯马,死到临头了才忏悔,早恋被抓包了才想起来收买证人,我告诉你,晚了,来不及了。”
从洗手间回来的姜冬也只听清了最后一句话:“什么来不及了?哥,你如果还有别的事就先走,我可以自己去姑姑家。”
“我没别的事。”时昶把那道杧果味的甜品推到姜冬也的面前,“我是说,这冰激凌再不吃就要融化了。”
餐厅里暖气很足,这份杧果绵绵冰上桌没一会儿就有点化了,姜冬也吃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很解腻:“你们俩都不吃吗?这么大一份,我吃不完。”
“我尝尝。”时昶拿起勺子挖了一勺。
姜冬也把盘子往江祁那边推:“你也尝尝,不是特别甜。”
姜冬也的手晃了一下,勺子里的杧果掉回盘子里,时昶看到江祁毫不介意地把那块杧果吃了,还对姜冬也说:“这么凉的东西你少吃点。”
关键是姜冬也听话地点头了。
“嗯,嗯,我就过个瘾。”姜冬也吃得很饱,时昶和江祁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埋头吃饭。
吃完冰激凌,江祁想叫服务生过来结账。
“我来!”姜冬也直接冲到前台。
时昶擦了擦手,慢悠悠地站起身,看了江祁一眼,他在拿姜冬也的外套,这人好像还行。
桌上有二维码,江祁准备扫码付款。
时昶打趣道:“今天她请客,你以后再表现吧,偶尔一次不算吃软饭。”
江祁也不生气。
下楼后,姜冬也跟时昶商量:“这里不好打车,估计要等很长时间,我们先送江祁回去好不好?”
时昶脚步不停:“不好。”
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姜冬也搓搓手臂,跟了上去,小声说:“好冷啊,雪越下越大了。哥,你都开了半年车,江祁还没有驾照呢,你让他看看昌宜车神的实力。”
时昶故意逗她:“改天吧,今天没这个心情。”
姜冬也看了下时间,已经9点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哥,你开车真的超帅的。”
时昶拿出车钥匙:“那就让他见识一下?”
姜冬也用力地点头:“我看行!”
时昶去开车了,姜冬也走到江祁的身边,虽然他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甚至心情还不错,但她还是得道个歉,毕竟她突然把他从家里叫出来,打乱了他的学习计划:“你别往心里去,我哥没有恶意,他只是不放心我和男生合租,才想见见你。”
江祁在后悔初二那节体育课跟时昶抢球场的事,闻言无奈地笑了笑:“他现在可能更不放心了。”
姜冬也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不会的,他如果觉得你人品不好,在餐厅里肯定就让你搬走了,更不用说送你回去,想都不要想。”
“不是因为这个。”
“你以为他还对你们初中的那点过节耿耿于怀吗?放心啦,他不记仇的,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江祁没说话,只是笑。
姜冬也摸不着头脑:“你笑什么?”
时昶懒得倒车了,降下车窗,朝后方喊道:“后面那两个说悄悄话的,走不走?”
“来了。”姜冬也应了一声,看向江祁:“走吧,回家。”
江祁也没客气,跟着姜冬也上了车。
有些事,他心里清楚就行了。
时昶把江祁送到东门巷的路口,江祁带了伞,顺着这条亮着路灯的巷子慢慢往回走,离家越近,他脑海里的那张素描画就越清晰。出门前,他也在想那幅画,她画的应该是他吧。
半年前的暑假,骆燃拿着他捡到的手机对着他的脸录视频,他发现之后说了句“别拍了”。
紧接着,他又回想起他们玩完剧本杀的第二天早上,她敲开他的房门后问了他几件事,当时他刚醒,人还迷糊着,说话没过脑子,事后才反应过来。
她当晚就去林鹿家住了。虽然后来她再也没有提过那件事,似乎事情已经过去了,但那天她眼眶逐渐泛红的样子一直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或许,她那么生气的原因不仅仅是他曾经没有征求她的同意就把她的某些喜好告诉了骆燃。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江祁突然意识到,他忘了带钥匙。
从住进来开始,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出门没带钥匙,出门前心里想着事,果然就会忘东西。
江祁站在门外给姜冬也打电话,但没打通,他只好在微信上给她留言。
姜冬也在车里把手机卡换到了时昶送她的新手机上,就是这个时候错过了江祁的电话。她慢慢把常用的软件下载好,重新登录微信账号时,已经到家十分钟了,她看到消息后连忙给江祁回电话。
如果她再晚几分钟,江祁就回霞光路了。
江祁:“你给我个地址,我去找你拿。”
姜冬也:“那你快到了给我发消息,我把钥匙送下楼。”
江祁收到地址后,让出租车司机换目的地。时间越晚,气温越低,他没让姜冬也提前下楼,到时昶家楼下才给她发消息。
姑姑和姑父已经休息了,姜冬也悄悄推开房门,时昶不在客厅。他不会睡这么早,应该是在房间里打游戏。
她轻手轻脚地出门,没有弄出一点会惊动时昶的动静。
江祁在等待的时间里捏了两个雪球,等姜冬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他的短发和衣服上已经有了一层白白的积雪。
姜冬也把钥匙递给他,往他的身后看:“司机走了吗?”
“那个司机不等人,没事,我能打到车。”江祁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我找书的时候在你房间看到了一个东西。”
“什么?”姜冬也心想:不会是内衣内裤这些吧……
耳根隐隐发烫,她瞪着他:“你怎么乱看?!”
江祁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看的,那张素描就贴在你书桌前的墙上。”
素描……
姜冬也用了10秒钟才反应过来江祁说的素描是什么。
墙上除了那张她忘了取下来的素描画,还贴着很多便利贴。
江祁很有边界感,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进过她的房间,所以她知道手机那段视频里的男生是他之后忘了把那张素描画“毁尸灭迹”,而她在餐厅给他打电话时,注意力都在时昶身上,没想起来房间里还有这个东西。
“那……那……那不是你啊,你千万别误会,我随便画的,”姜冬也狡辩的声音没什么底气,“我也没有天天看,只是贴在那里当装饰品。”
江祁不紧不慢地说:“我没有误会。”
姜冬也不太自然地别开视线:“那就好。”
江祁捏着还有一点温度的钥匙,嘴角上扬:“你天天看?”
“我没有!”姜冬也就像瞬间被点燃的炮仗,直接奓毛了,抢过江祁手里的雪球,往他身上扔。
江祁侧头躲开了。姜冬也又捧起台子上的积雪,随便捏了两下,捏成团,这次砸中了江祁的肩膀,她才笑了。
江祁把钥匙塞进兜里,陪她打雪仗。
两个人正玩得起劲,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呦,在这儿浪漫呢。”
姜冬也刚举起的手僵在半空,她愣愣地看着江祁身后的时昶。
她以为时昶在房间里打游戏,然而此刻,他就在几米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江祁。
短暂地尴尬之后,姜冬也注意到时昶的手指间闪着细小的火光,原来他是下楼抽烟。
一片雪落在了睫毛上,凉凉的,姜冬也低下头揉揉眼睛,含糊不清地解释道:“他来找我拿钥匙。”
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举动落在时昶眼里就是心虚的表现。
虽然时昶觉得这个借口烂透了,比他上小学时早晨上课迟到站在老师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自己肚子疼这个借口还要烂,但他总不能让妹妹太尴尬:“行吧,我信了。”
这种场面,时昶也很难配合:“你希望我装作没有看到你们,速速撤退,还是帮你捏几个大雪球把他揍成猪头?”
姜冬也说:“我想你帮我拍照。”
“我拍不好,让他拍。”
“很晚了,他得回去了。”
“拍照片用不了几分钟。”时昶随手给他们指了个地方,“在秋千那里拍就挺好,去拍吧,我给你们计时。”
姜冬也在心里默默吐槽拍照居然还要计时,江祁已经朝她走了过来:“先用我的手机拍,我再发给你。”
“我跟我哥开玩笑的,你快回去吧。”
这么美的雪景,江祁也想留下点什么:“拍完了我就走,我拍照还行。”
“你经常帮女生拍吗?”
“不是,没有,我对摄影有点兴趣,以前学过。”
姜冬也想起她借住在江家的那晚,在江祁的房间里看到了很多风景照,有雪山,有日出,有森林,有秋冬的干枯荒芜,也有春夏的万物繁盛,每一张都能让人臣服于大自然的生命力和治愈力,不由自主地发出“哇”的一声惊叹。
“你家墙上贴的那些照片都是你自己拍的吗?”
“嗯。”
“现在我相信了。”姜冬也跟着他往秋千那边走。
江祁弯腰吹了吹木板上的积雪,吹不干净,他又用手擦。
秋千的后方有一盏路灯,他们正好在光线最明亮的地方。姜冬也凑过去和江祁一起擦秋千,她刚弯下腰,他突然扭头,她来不及避,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比下午她在楼下睁开眼睛就看到他时还要近。
他这张脸……真是有很强的迷惑性啊。
姜冬也心想,她就看看,却听到他笑着问:“相信什么?是相信我拍得还行,还是相信我没有经常帮女生拍照?”
有一次在学校食堂吃饭,李观棋说江祁也有烦人的时候,比如考试失误的李观棋被父母要求待在家学习,拥有自由周末的江祁却抱着球在院子里玩,一个人能搞出十个人的动静,他如果自己玩也就算了,但他不,他还要去李家,在李观棋的房间里一边打游戏一边说那道题简单到他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
李观棋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姜冬也是半信半疑的,现在她完全相信了。
此刻,江祁眼里的笑和他问她是不是天天看那张素描画时简直一模一样,不是恶劣,也不是戏弄,而是仿佛带着钩子,要勾她的魂,让人有种肾上腺素飙升,血液疯狂往脑袋里涌的缺氧感。
姜冬也往树干上踹了一脚,树上的雪落在江祁身上,有一些从领口掉进去,冰得他缩了下脖子。
姜冬也忍着笑看江祁胡乱地抓了抓短发,晃着脑袋抖落头发上的雪,很像刚淋过一场雨的小狗摇着脑袋甩身上的水。
他的烦人一点也不让人讨厌,他才18岁,这个年纪有界限、知分寸但不古板,对不熟的人有明确的疏离感,但和熟悉的朋友相处时细心且有趣,就能说明江家领养他之后没有苛待他,给了他一个环境优良的家,弥补了他不完美的童年。
时昶被烟呛得“喀”了两声。他其实很少抽烟,兜里那盒烟还是刚才去便利店买的。
江祁闻声回头看了时昶一眼,猜到时昶大概是想说:差不多得了,别给台阶不知道下,拍完赶紧走。
姜冬也坐到秋千上,江祁轻轻推了两下,让秋千荡起来。他站远了些,打开相机给她拍照。拍完后,她和时昶上楼,她悄悄回头看他,他站着没动,等她进去之后才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小区外面打车。
大约10分钟后,江祁收到了姜冬也的微信消息,她的头像还是那个奔跑的少女。
姜冬也:“打到车了吗?”
时间:23点07分。
江祁站在路边回复她:“司机还有两千米就到了。”
姜冬也:“上车了吗?上车了吗?”
时间:23点15分。
江祁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回复:“上车了,上车了。”
他看相册,一共拍了30多张照片,挑了一些发给她。
姜冬也:“到家了吗?到家了吗?到家了吗?”
时间:23点40分。
江祁拿钥匙开门,单手打字:“到家了,到家了,到家了。”
姜冬也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窗外是寂静的夜色,她仿佛能听到下雪的声音。
江祁发给她的每一张照片她都很喜欢,她选了两张发在朋友圈,这是她今年唯一的一条动态。
林鹿点完赞立刻评论:“好美!谁给你拍的?是不是那个谁?”
姜冬也趴在枕头上,不自觉地想笑,整个人像是躺在柔软的云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