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琰扶着胳膊将萧玉归从蒲团上拉起。
萧玉归倒有些目瞪口呆,果然不是自己亲娘不心疼哈,就这样硬往嘴里倒。
她跪了太久,膝间确实有些软,她干脆直接假装整个人一软,顺势倚在了迟琰怀里。
顺便,拿他的衣摆偷偷擦了擦手心里的水……
瞧着她衣裙湿濡满目通红的可怜样,他也未躲,长身而立,对老王妃道:“今晨京郊大营有急报,我出了趟城,故而来迟,没错过什么吧?”
眼见老王妃有些尴尬,萧玉台便站出来打圆场:“祖母不过是关心子嗣绵延,例行问话罢了,姐姐可能也是无心,竟掀翻茶盏,冲撞了祖母……”
萧玉台又来搅和,这般情形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萧玉归立马小嘴一撅,佯装哭得气不连声,硬挤进迟琰怀里一抖一抖道:“我没有,母妃……呜呜呜说我,我赶你……呜呜呜去书房……”
天可怜见,瞧着那抖动的肩头,迟琰便不由得一手拍着安抚,一边昂首道:“母妃有话便问我吧,若是要问书房之事,那是昨夜我一时忘了您给的匣子里都画了些什么,去书房一观罢了。”
抽泣暂停了一瞬。迟琰编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萧玉归都有些佩服了。
在座都是成过亲的人,自然知道那匣子中是什么宫什么图。
“小叔不必替我姐姐遮掩,咱们王府人丁稀薄,子嗣之事可马虎不得,祖母也是没见到落红帕,一时情急。”萧玉台见势不对,连忙壮着胆子加了把火,把老王妃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对!帕子呢!?”老王妃将茶盏重重放到桌上,气急道。
“姐姐,就算是块儿白帕子你也快拿出来吧,徒惹祖母生气就是咱们做晚辈的不孝了。是有是无,你总得……”
萧玉台话还没说完,刚扶玉归坐下的迟琰就从怀里抽出了一方帕子展开,抖了抖,让众人看清上面的一抹殷红之后便飞快的收了起来,“是要看这个吗?”
“怎么会……”萧玉台目光凝滞,满脸惊愕。
“怎么不会?”迟琰不知她是何意,但就是不喜她这副针锋相对的态度,便蹙眉回道。
那双闪着寒光的眼睛扫过来,萧玉台险些将嘴唇咬出血,强忍着不叫自己哭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上一世对自己冷若冰霜的迟琰,这一世对萧玉归就是这副恩爱模样!?不仅圆了房,还这般维护她,甚至为了她顶撞长辈,为什么!?
“这,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怀里?你搂着它做什么!晦气!”真掏出了落红帕,老王惊愕之余又一脸嫌恶,抽空还和徐妈妈匆忙对视了一番。
“晦气吗?我倒觉得这是宝贝。闹了一早上不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吗?既然如此重要,我随身带着又有何不可?”
萧玉归却也愣住了,一时忘了抽泣。
这不是她们昨晚的那条落红帕,这花纹……分明是昨夜他按住伤口止血的帕子。
她仰头,迟琰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就在她眼前,瞧着正气斐然,一时间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帕子。
“姑母,到您喝药的时辰了。”
僵持间,一个柔和的女声打破了这份尴尬。
一个身型婉约的女子从后侧挑帘而出,挂着得体的微笑,叫人丝毫察觉不出她其实早已在此听候许久。
她出来后,却没有去扶老王妃起身离去,而是先打量了一圈,状似无意地发现了迟琰,于是上前,对迟琰福了一礼。
“表兄万福。”又抬眼飞快地打量了一番萧玉归,藏起眼中的讥笑之意,对着萧玉归又是一礼,“表嫂万福。”
萧玉归手掌向上抹了一把眼泪,直起身子虚扶了一把她,眼底却是盖不住的疑惑。
冯疏雨?上一世奉茶那天她似乎也出现过,做了什么萧玉归记不太清了,萧玉归没怎么和她打过交道,但她上一世似乎从始至终给萧玉台添了不少苦头。
上一世,萧玉归和迟琰这边来往非常少,但也隐隐约约听迟怀珉闲话时说过,关于迟琰的婚事,老王妃其实是属意她的外甥女冯疏雨的。
也闹过几次要休了玉台的事情,就是为了给她的外甥女腾地方,不过迟琰似乎一直都没同意,老王爷也不同意,后来又不惜让冯疏雨做贵妾也要让他进门,但迟琰还是没同意,他也一直从未纳妾,再后来,迟琰就死了。
玉归忽然想起,上一世迟琰还在的时候,京中不乏有贵妇人羡慕萧玉台嫁得好,夫君人品持重,样貌绝世,又与她伉俪情深。
“行了,今儿个你父王有要务要办不在府上,我便少不得多说你们几句。既然一切都安好,那便各自谨记,入我定北王府的门,做我迟家的媳妇儿,需谨守妇道,勤勉持家。内宅凡大小事务,皆需禀报于我,不得擅自做主。且要晨昏定省,侍奉夫君与公婆,不得……”老王妃临走之际,不忘说教一番退场感言。
“母妃,药凉了。”迟琰适时将其打断。
没好气地白了迟琰一眼,老王妃接着道:“尤为重要的便是子嗣,谁要是在子嗣之事上弄虚作假,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罢,目光扫过四座,才不情不愿地搭着冯疏雨的手向后屋走去。
萧玉归腹诽,还翻脸不认人?她什么时候不翻脸?又什么时候认人了?
老王妃既已走,大家也不必留在这里了,见迟琰抬腿便走,玉归便也起身跟上。
一旁是拱手低头恭送迟琰的迟怀珉,和同样福礼却满目愤恨的萧玉台。
玉归翩然从她们面前走过时,用下三白斜睨了玉台一眼,眼底讥讽轻蔑的冷笑直扎进玉台心底,她瞳孔紧缩,咬着后槽牙躲开视线。
而这时一阵风来,一股青竹之气扑面而来,像山涧里的岚一般清冽淡然,却侵入人的四肢百骸。迟怀珉不由得抬了眼,这是昨晚那个花园拐角边,撞进他怀里的香气。
……
回了她和迟琰的鸣玉宫,萧玉归立马吩咐云开和见月,同她一起翻箱倒柜。
“找什么呢?”迟琰跨门而入,“该传饭了。”
“找帕子啊,落红帕怎么会不见了呢?”玉归将被褥都摊开,一寸一寸地寻着。
“不必找了,来吃饭吧。”迟琰不甚在意,坐在桌边,对门口侍候的见深招了招手,见深立刻意会,颔首去内膳房传饭。
见玉归不应声,还在闷头翻着,他只好道:“我知道在哪儿。”
“在哪儿?”
“被徐妈妈拿走了。”
“那她为什么还……”萧玉归下意识一问,忽然愣住,“等会,我好像知道了。”
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取帕子的人都是徐妈妈。上一世帕子是白的,便堂而皇之地拿出来训斥了玉台,后来还屡次借题发挥,又是要给迟琰纳妾又是要休妻。
而这一世的帕子上有落红,于是便被藏了起来,来个死无对证,因为这种事情是无法自证清白的。
但迟琰如果在场,只要他说有,便是真的有,所以……
“你今晨做什么去了?”玉归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