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
裴临渊开口,嗓音低沉冷冽。
“我为何要救你?”
沈凌瑶指尖掐进掌心,血混着雨水滴落。
他在试探她。
若她哭诉冤屈,博取同情,他必定不屑一顾。
若她以婚约为挟,他更会直接让她滚远些。
电光火石间,她记起意见书。
裴临渊的母亲,也是中毒身亡,与她母亲的死极为相似!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我知道断魂散的来历!”
裴临渊眸色骤冷。
雨声滂沱,马车内外却仿佛凝固。
“你知道什么?”他语气森然。
沈凌瑶咽下喉间血腥,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帕子,颤抖着举起:“母亲临死前……攥在手里的。”
帕角露出一截褐色粉末,雨水冲刷下,泛出诡异的青蓝色。
裴临渊瞳孔微缩。
帕子染上的正是军中毒药“七日断魂”,专用于处置叛将,民间根本不可能有。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沈凌瑶面前,一把扣住她手腕。
“谁告诉你的?”
沈凌瑶惨笑:“世子若想知道,就让我活到明日。”
裴临渊的手越发用力,目光阴鸷,让人不寒而栗。
“你还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沈凌瑶只觉得手腕快要碎了,痛苦地挣扎起来,却不慎将怀中染血的半块碎玉掉在了地上。
裴临渊一怔,甩开她弯腰捡起那块玉拿在手中端详。
“呃……”
沈凌瑶跌倒在雨水中,抬眼便看到自己的碎玉被他拿走。
“还给我!”
她扑上去,却被轻易避开。
双膝一软,整个人栽进对方怀中。
冷松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沈凌瑶这才注意到,他玄色衣袖上沾着新鲜血迹。
“世子受伤了?”她下意识问道。
裴临渊眸光微动,突然掐住她下巴:“沈姑娘不妨先解释,通宝钱庄的密钥为何会在你手里?”
“我不知道什么密钥……”她话音戛然而止。
残玉在他掌心翻转,露出底部精巧的机关。
这根本不是残玉,而是伪装成饰物的密钥!
“你母亲用命护着的,就是这东西?”
他声音带着几分讥诮。
“值得么?”
沈凌瑶趁其不备,猛地咬向他虎口。
裴临渊吃痛松手,她趁机抢回密钥,正要转身逃离,却被他攥住纤细的皓腕。
“你以为能逃到哪儿?沈府的人正在全城搜捕,楚家更是在黑市悬赏百两要你的命。”
沈凌瑶蹙眉,试探道:“那世子为何不把我交出去?”
“因为...…”
他高大的身躯犹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她困在阴影之下。
那带着血腥气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你父亲书房里,也有一模一样的龙纹密钥。”
沈凌瑶当然知道,可她好奇,裴临渊是如何知道的?
难不成沈家早有他安插的眼线?
上辈子沈家人那般折磨她,为的就是让她交出另一半玉佩。
因为这密钥关系母亲留下的巨额资产,能够打开钱庄的金库大门。
可惜,前世她并不知道另外半块玉佩藏在哪里。
重生后,想起母亲临死前充满深意的眼神,她才恍然大悟。
这才找到了另一半玉佩。
这一世,只要她还活着,沈家休想得到母亲的遗产!
“沈姑娘如今自身难保,一旦遇难,这半块玉佩就会落入沈业手里……”
裴临渊欲言又止,目光幽深冷然地盯着她。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眼下,沈凌瑶连命都保不住,更何况半块玉佩。
倒不如将它作为筹码,交给一个沈业永远都无法抗衡的人。
那就是裴临渊。
相对而言,他也未必能得到沈业手里的另外半块。
如此形成双方抗衡,倒给了沈凌瑶喘息的机会。
两块玉佩无法凑齐,就不能打开金库大门。
那么母亲留下的遗产,谁也别想收入囊中。
想到这里,沈凌瑶果断将玉佩双手奉上。
“世子爷救我性命,我愿献上诚意,报答世子爷的恩情。”
裴临渊忽然笑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却比刀光更冷。
“你以为我对金子感兴趣?”
沈凌瑶蹙眉,满眼疑惑。
裴临渊接过玉佩,漫不经心道:“我只是想看你这条丧家之犬,能咬下仇人多少血肉。”
话音落下,他甩开她的手,冷声道:“回府。”
马车驶离,溅起的泥水泼了沈凌瑶满身。
她知道,裴临渊默许她跟着,可庇护却是想都别想。
给了她生路,又撇清了干系。
这裴世子,还真是如传闻那般城府颇深、片叶不沾。
无妨,只要能活下去,她愿意抓住一切机会。
沈凌瑶咬紧牙关,踉跄着爬起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跟在马车后面。
雨越下越大,她的脚早已磨破,脚底被碎石割出血痕,每走一步,都在泥泞中留下一个血脚印。
可她不敢停下。
……
定国公府的后门近在眼前。
马车径直驶入,无人阻拦。
沈凌瑶站在门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守门的小厮看了她一眼,竟也没赶她,只是装作没看见,转身走了。
她怔了怔,随即明白。
这是裴临渊默许的。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悄悄进了后院。
最终,蜷缩在马厩的干草堆里瑟瑟发抖,打算这般熬过一夜。
与此同时,书房内。
裴临渊负手而立,窗外雨声淅沥。
侍卫低声禀报:“世子,沈家大小姐藏在马厩里,要不要安排间厢房派人照料?”
“不必。”裴临渊语气冷淡。
“可沈家若是找上门……”
“沈业还没那个胆子。”
侍卫迟疑:“世子为何不将她留在身边?”
裴临渊唇角微勾,眼底却无笑意。
“麻烦。”
他不是多管闲事之人,能放沈凌瑶入府,已是格外开恩。
之所以不想管她死活。
一来他不知内情,更不知沈凌瑶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二来庶弟的未婚妻,他嫌脏。
若之后,她没有任何价值。
他会毫不犹豫将她捆起来送给沈业,还能卖尚书府一个人情。
定国公世子,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
雨势渐歇。
月光被云层割裂,斑驳地洒在青石板上,映出几道蜿蜒的水痕。
檐角滴落的水珠敲出断续的声响,马厩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
沈凌瑶蜷缩在干草堆后,湿透的素白中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肩骨。
此刻,她无比怀念母亲身上那温暖安宁的气息。
可如今只剩冰冷的回忆。
突然,一阵刻意压低的啜泣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景瑜哥哥……我们该怎么办……”
这声音娇柔哀戚,带着刻意的哽咽,像一把钝刀狠狠剐过沈凌瑶的耳膜。
她浑身一僵,屏住呼吸,从草垛缝隙间向外望去。
月光如水,洒在后门的小径上。
沈月薇一袭黑色斗篷,摘下帽子,露出半挽的乌发,头上那支银丝缠珍珠的步摇晃来晃去,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她眼角泛红,长睫沾泪,那双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襟,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裴景瑜穿着天青色的锦袍,腰间悬着鎏金香囊,俊秀的面容满是心疼。
“月薇,别哭……”
裴景瑜用拇指轻轻擦过她的泪痕,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放心,我明日就跟父亲说改娶你为妻,至于沈凌瑶,定国公府自然不会让一个弑母的毒妇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