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压着姐妹俩的肩头跨进院门。
吴婷给吴玲找了几件干净衣裳，去菜园里摘了些新鲜菜。
灶台燃起炊烟，大黑狗炸雷般的吠声撕碎了黄昏。
“汪！”
方招娣从外头气喘吁吁跑来，鬓角汗湿成绺，手里拎着一个印花塑料袋。
“供销社新进了批围巾，城里姑娘都抢疯了，妈，姨，我员工价买了一条，你们看看喜不喜欢？”
方招娣献宝似的抖开围巾，孔雀蓝绒毛在夕阳里溅起细碎金箔，麦穗纹蜿蜒如金色溪流。
吴玲指尖刚触到，又触电似的缩回，气恼道：“招娣，你这才上班几天，可真是个败家玩意儿！”
吴婷将围巾贴在吴玲颈侧，吴玲对着围巾左看右看，嘴里碎碎念道：“有啥好稀罕的，这围巾我自己就能织！”
吴婷灵光一闪，一条新的挣钱路子出来了。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吴玲，再三确认道：“姐，你真能织出一样的？”
吴婷抓住围巾两端，枯瘦指节暴起青筋：“咱家五口人的毛衣、裤子、袜子，哪个不是我织的？这围巾呐！我看几遍，闭着眼都能织出来，还能织出比这还漂亮的来。”
吴婷又看向方招娣：“这围巾多少钱？”
方招娣眼神闪烁，吞吞吐吐道：“五，五块一条！小姨你不知道，今早刘会计媳妇看见这围巾，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村里其实不是没有卖围巾的，只是款式千篇一律，像这种城里来的新款，颜色亮丽，上面还有细致的花纹，看起来比较洋气。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爆响，映得吴婷半边脸发亮：“姐，咱仨合伙卖围巾吧！毛线钱对半，盈利均分！你负责在家织围巾，我和招娣负责销货，怎么样？”
吴玲没做过生意，平常都习惯干农活，听到要做生意，她有点局促不安。
但方招娣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以后供销社来啥新款式，我就立刻拿回来给妈看，把那些想买围巾但社里没货的客户也记下来！”
吴婷满意的点了点头：“一点就通，咱们招娣真聪明！”
一个是自己的亲妹，一个是亲儿媳，左右都不能坑她，于是吴玲也同意了：“成！明儿一早我们就去集市多买些毛线回来。”
“等围巾生意做起来了，姐，你的日子也会好过不少，咱们女人呐，还是得多挣钱，手里钞票多了，家里地位就高了，你看看你家招娣，不就是实实在在的例子吗？现在老陈家谁还敢欺负她？”
“嗯！”
夜色漫过窗棂，方招娣绞着围巾穗子又开口道：“妈，其实是阿财让我来的，他想向您道歉，他说对不住您！你们一走，阿财就去社里找我了，这围巾也是阿财出钱买的，妈，对不起。”
吴玲耳根子软，听到这话立刻就眼眶泛红了。
吴婷斜倚门框冷笑：“你家到这儿统共二里地，阿财自己咋不来？他是瘸了还是哑了？”
方招娣急忙解释：“阿财在家做饭，我上班，妈离家出走，家里没人干活，阿财脱不开身来。”
听到这话，吴婷又气又无奈。
上辈子，陈财一直没啥出息，还有点愚孝，导致吴玲在陈家受尽了窝囊气，但他本性纯良，私下对吴玲和方招娣都很好，连带着对她这小姨也不错，比她那两狗儿子强多了。
吴婷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还让出了空间给吴玲和方招娣说私密话。
第二天鸡叫三遍，姐妹俩踩着霜花出现在集市。
吴玲抚过货摊上各色毛线，指尖在孔雀蓝上停留良久，最终扯了匹最便宜的靛青。
吴婷却将艳丽的正红、橙色、粉色、紫色统统塞进蛇皮袋：“咱们还要织些供销社没有的颜色。”
最后两人买了满满一蛇皮袋毛线，风风火火的回家去了。
吴婷做饭，吴玲专心织围巾。
吴玲手工利索，两小时就织出了一个半成品。
手工活看似容易，实则讲究手眼协调，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就像吴婷就不是织围巾的坯子。
等吴玲织完第一条围巾，吴婷就戴着它开始挨家挨户的串门。
串到第四家，有个年轻媳妇春桃刮过吴婷脖子上的流苏，问：“吴婶子，你这围巾真好看，哪儿买的？”
吴婷心底有点小激动，但面上不显：“供销社来的新款，现在买要排半个月队呢，不过我这条啊，是我姐织的。”
她话没说完就被春桃拽住袖口：“婶子，能让你姐给我也织一条吗？我给钱！”
吴婷慢悠悠拨弄穗子，等吊足胃口才问道：“你喜欢啥色？我姐还能给你定制。”
听到定制两个字，春桃开心坏了：“红色，行不？”
吴婷继续：“可以！要加花纹或图案不？加花纹多收三毛，绣图案再加五毛。”
春桃摇头：“婶子，我要红色的就行。”
吴婷笑着应道：“好嘞！不过——春桃，婶子这是体力活，这围巾是专门给你做的，一条五块，你先给我二块五，拿到围巾再给我二块五，你看怎么样？”
这模式是吴婷昨晚琢磨了半宿才想出来的，毛线要钱，吴玲干活也辛苦，万一她织出围巾来别人临时反悔不要了，那她们就亏大了，所以还是得先收点钱，这样才能确保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春桃直接掏出一张五块票子递给吴婷，“婶子，都是熟人，我信你。”
几十家门串下来，吴玲收到了二十六个订金，还全是一次性付清。
没想到围巾这么好卖，怀里揣着一百三十块，吴婷心里美滋滋的，感觉走路都带风了，比当年结婚生娃还高兴。
真好！活了两世，做了无数工，她还从没一次性赚到过这么多钱。
回到家，吴婷和吴玲挨着头数钱，煤油灯把她们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大得能罩住整间屋子。
许久，屋里传来吴婷的声音：“姐，现在既然做时髦生意了，咱也得做个时髦人，明天去弄个发型吧，再买身新袄子……”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