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凝皱起眉头。
“谢长老,还有别的事儿?”
“这……”
谢长老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属下遵命!”
他虽说也是宗门的执事长老,可也就是管管内门弟子资源用度的小角色罢了。
人微言轻。
就算有不同意见,也没资格说出来。
只是迈出宗门大殿。
目光掠过徐亦离去的劣云峰。
谢长老微微轻叹。
“徐亦此番……”
“怕是难以归来了啊。”
……
“徐亦——!”
绝顶峰药圃的竹篱外,一声惊呼陡然响起,震落了清晨的露珠。
沐倾言猛地从锦榻上坐起,素白的中衣已被冷汗浸湿了大半,额前的碎发黏在苍白的额角,宛如墨梅溅落在宣纸上。
她抬手轻抚剧烈起伏的胸口,指腹触碰到心口处突突的跳动,仿佛那颗心要挣破肌肤飞出去一般。
“师姐!”红玉正往药罐里倾倒灵液,听到声响,惊得手中瓷勺“哐当”落地,琥珀色的药液溅湿了月白的裙裾。
她三步并作两步,急忙扑到榻前,玉指刚搭在沐倾言的手腕上,便感觉那肌肤凉得如同寒玉。
好在脉象虽依旧虚浮,却不像前几日那般散乱得如游丝一般。
三师姐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眉尖蹙起的细纹也渐渐舒展:“谢天谢地,总算是好多了。只是你这身子还虚弱着,可千万别再逞强去卜卦了,上次为了寻找徐亦,你可是耗损了十年寿元……”
话还没说完,就被沐倾言急切的追问打断。
沐倾言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琉璃般的眸子里燃烧着两簇焦灼的火焰:“徐亦呢?他回来了吗?”
红玉看着她眼底布满的红血丝,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那抹苦笑里夹杂着几分怜悯,又透着几分无奈:“我的好师姐,你都昏睡了十三日了,怎么还心心念念着他?半月前他离开宗门时,宗主就已经下令不再去寻觅他了。你瞧瞧咱们绝顶峰的药圃,为了给他炼制续命的丹药,都快把千年参王挖光了……”
“十三日?”沐倾言如遭雷击,猛地掀开锦被。
绣着缠枝莲的被面滑落时,她才惊觉自己竟瘦得锁骨分明,腕间的玉镯也随着动作“哐当作响”。
“为什么不去找了?我昏迷前明明叮嘱过,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带回来——
”话音未落,她便已踉跄着下了床,木屐踏在青砖上,发出急促的声响,“我去找师父问个明白!”
……
主峰紫宸殿的鎏金铜鹤香炉里,正焚着南海沉水香。
南宫凝端坐在青玉宝座之上,指尖夹着一卷宗门密录,墨色的广袖垂落,宛如蝶翼。
听到殿门环轻轻作响,她抬眸看向来人,眼角的细纹在烛火的映照下,漾开一抹温和的涟漪:“倾言醒了?可还觉得头晕?”
“谢师尊挂怀,弟子已无大碍。”沐倾言敛衽行礼,可发间的白玉簪却因为动作太过急骤而微微晃动,“只是弟子有一事不解——为何不再寻找徐亦了?倘若他被困在……”
“他自会归来。”南宫凝放下密录,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等他尝够了苦头,自然就懂得回头。寻他做什么呢?”
“要是他不回来呢?”沐倾言往前迈了一步,宽大的袖摆扫过案边的茶盏,几滴清茗溅出,在明黄的绢帕上洇出淡淡的痕迹。
南宫凝忽然笑了,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只在唇边凝结成一抹薄冰:“不回来那便杀了。”
这话犹如一柄冰锥,冷不丁地扎进沐倾言的心口。
她怔怔地望着座上的师父,眼前这人明明和八百年前在天机楼初见时并无差别,依旧是一身月白道袍,眉间依旧点着那颗朱砂痣,可说出的话却冷得如同极北之地的寒冰。
她自幼修行天机术,早已算出自己命犯孤煞,百年来深居绝顶峰,与同门关系疏远,却从未料到,连师父也会说出这般凉薄的话语。
“师尊……他是徐亦啊!”她忍不住颤声说道,喉间忽然泛起一阵腥甜,“八百年前在望月山……”
“住口!”南宫凝猛地一拍案桌,霍然起身,案上的玉镇纸被震得跳了起来,“修行之人应当着眼当下,一味沉湎于过往,只会作茧自缚。你与他本就没什么因果,何必自寻烦恼?”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沐倾言苍白的脸庞,语气稍稍缓和,却依旧透着丝丝寒意,“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若有人执意停留在原地,终有一日会被世道抛弃——这并非为师残忍,而是天道如此。”
沐倾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头顶,仿佛整个人瞬间被冻在了冰窖之中。
她看着师父转身走向窗边,广袖拂过屏风时,那上面绘制的流云国景竟也跟着晃动起来。
“可他是为了宗门才去的禁地啊!”沐倾言猛地抬高声音,袖中的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当年他为宗门去取火髓,道基被邪煞侵蚀,如今每月都需用千年雨参续命,这难道不是宗门应当承担的责任吗?玄道宗传承千年基业,难道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南宫凝背对着她,肩膀微微一僵。殿内的沉水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缕青烟挣扎着升起,又悄然飘散化作虚无。
“担当?”她缓缓转过身,眼底的冷漠已然化作冰霜,“你可知道他每月要耗费多少资源?谢长老,说给这位大师姐听听!”
立在殿柱旁的谢长老浑身猛地一抖,山羊胡也跟着抖了抖,目光在宗主与沐倾言之间来回游移。
他枯瘦的手指绞着腰间的符袋,嘴唇翕动了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徐亦他……每月月俸……十枚下品灵石……”
“什么?”沐倾言惊得不由自主后退半步,一下子撞在身后的花架上,几株墨兰簌簌落下几片花瓣。
“内门弟子每月还有两百灵石,亲传弟子至少万枚,他怎么会……”
南宫凝猛地回头,怒目瞪向谢长老,凤眸中燃烧着怒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谢长老“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额头磕在青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