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凭什么不让爹爹娶平妻?”
江临未经通报,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直冲到乔婉面前质问。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乔婉端坐主位,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比以往多了几分沉稳。
一朝死后,她竟重生了,看来上天待她不薄。
此时,翠儿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
几个健壮婆子垂手待命。
“红姨温柔贤淑,与爹青梅竹马,如今孤苦无依,爹想娶她为平妻又怎么了?”
“祖母都应允了,你为何百般阻挠,如此善妒不贤?”
江临越说越激动,声音拔高,字字句句如同尖刀,试图扎向乔婉的心窝,
“娘,你出身商贾,本就不如林红姨高贵,你若是再不同意,我就去求爹爹开祠堂,请族老做主!”
“到时候,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当这个侯府主母!”
他爹乃当朝侯爷,后院却干干净净,除了一个主母,连一个通房都没有。
人人都笑江侯爷惧内。
爹不在意,但他们兄弟不服!
这些年来,爹好不容易心动,想娶曾经的青梅竹马为平妻,这是大大的好事,娘亲凭什么不乐意?
她霸占了爹爹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江临见过红姨,觉得她的性子温温柔柔,又会关心人,跟这个只会训斥他们兄弟的生身母亲完全不一样。
“娘,你要是不知好歹,可就别怪我们兄弟不认你了!”
这话简直大逆不道。
屋子里,下人们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目光在盛怒的三公子和冰冷的主母之间游移。
“呼……”
出乎所有人意料,乔婉面不改色,甚至轻轻吹了吹茶汤上的浮沫。
那姿态,仿佛江临只是在放一个无关紧要的屁。
要是以前,乔婉定会气得眼前发黑。
偏偏,她重活一回了,还回到了侯爷要娶平妻之日。
京城之人骂她善妒,连四个子女也嫌她没有容人之量,连一个平妻都容不下。
呵。
看来,她上辈子还是太善良了,才会连几个不孝子女都拿捏不住。
这一世,他们可没有这么幸运了。
“你笑什么?”江临满眼嫌恶,像以前一样试图踩在她的痛脚上,“娘,你不会真摔坏头了吧?”
三天前,江家长子又赌输了一万两,几近疯魔。
乔婉急疯了,亲自去赌场捞人,就是绑也要将他绑回去。
不料,江家长子输红了眼,一边喊她滚,一边狠狠推了她一把。
乔婉没站稳,一头撞在柱子上,晕过去了。
此事成了京城的一大笑柄。
没人知道,再次醒来的侯府主母,已经不是曾经的侯府主母了。
乔婉终于抬眼。
那双眸子,寒光凛冽,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刺向江临。
“善妒?不贤?”
“江临,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诋毁嫡母?”
乔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瞬间冻结了江临嚣张的气焰。
江临被她眼中的寒意慑得一怔,但少年人的狂妄让他无所畏惧,“如果你不是心里有鬼,你怕人说吗?”
“来人!给我狠狠的掌嘴,让他知道什么叫尊卑孝道!”
乔婉的声音冰冷决绝,再无半分迟疑。
两个健壮的婆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牢牢按住了江临的肩膀。
巨大的力量让他动弹不得。
“啪——”
一声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打在江临的脸上。
婆子下手极重,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
江临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火辣辣的剧痛蔓延开来,嘴角瞬间渗出了一缕刺目的鲜血。
“啊!”翠儿吓得低呼一声,捂住了嘴。
满堂死寂,只剩下那令人心悸的巴掌声和江临粗重的喘息。
乔婉盯着他惊惧又怨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除非我死,否则林清红休想进侯府的门。”
“至于你,再多说一个字,就滚去祠堂跪到明天。”
江临满眼怨毒,喉咙里堵着无数咒骂,却在触及乔婉那冰冷无情的眼神时,一个字也不敢吐出来。
就这样,他被两个婆子拖出去了。
“哼,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江临被拖到门口时,终于憋出了一句酸儒的牢骚,试图挽回一点颜面。
他用力甩开婆子,捂着脸走了。
不料,江临走得太急太慌,竟被门槛狠狠绊了一跤。
“噗通!”
众目睽睽之下,侯府尊贵的嫡出三公子,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狼狈不堪的狗吃屎。
“噗嗤!”
“唔……”
下人们死死咬住嘴唇,肩膀剧烈抖动,想笑却又不敢笑。
“你们……”
江临又羞又气,挣扎着想爬起来骂人,却在抬眼瞥见乔婉目无表情的脸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这一刻,江临只觉得脸上和身上无处不痛,无处不丢人,最终只能灰溜溜地逃走了。
桂嬷嬷这才敢上前,用袖子擦了擦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声音还带着点抖:“夫人,三公子他似乎气狠了,这……”
“那又如何?”乔婉嗤笑一声,重新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说:“这世上,我就没见过有人活活气死。”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冷漠。
桂嬷嬷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夫人,只觉得陌生又敬畏,欲言又止:“老奴只是觉得……”
“你想说什么?”
乔婉抬眼,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
“没、没什么!”桂嬷嬷被她看得心头发紧,连忙躬身,“老奴只是觉得夫人有以前的样子了。”
她指的是乔婉初嫁入侯府时,那个明媚果决、不容轻侮的少奶奶模样。
乔婉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以前的样子?
乔婉怔了怔,嘴里露出了一丝苦笑。
是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出自江南富庶人家,年仅十五便嫁进了这深似海的侯府,在内操持着一大家子,生儿育女,在外进退有度,都快麻木了。
这些年来,乔婉精打细算,一年到头没裁过一身新衣裳,省下的体己,却被几个不孝子挥霍一空。
呵。
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罢了。
乔婉放下茶杯,眼神变得锐利而清明:“桂嬷嬷,把我那几匹御赐的蜀锦送去针线房,给我裁几身时兴的衣裳。”
桂嬷嬷惊得瞪大了眼:“夫人,那御赐的蜀锦,你不是一直想留给小姐当嫁妆的吗?”
乔婉嗤笑一声,抬手将头上那支戴了多年的旧簪拔下,随意丢进妆匣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嫁妆?”乔婉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她心心念念想跟一个穷酸秀才私奔,视侯府富贵如粪土,视我这个母亲如仇人,我又何必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当那个费力不讨好的恶人呢?”
乔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
“从今往后,我的东西,我自己享用。”
桂嬷嬷看着夫人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再不敢多言,连忙躬身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