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的风暴暂时停歇,但那股凝固着血腥味的压抑气息,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江家的每一个人。
里屋,苏秀云紧紧抱着女儿,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公公最后那句话,如同惊雷,反复在她耳边轰鸣——“从今天起,在这个家里,你们娘俩,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句话,像一缕微光,试图穿透她十年如一日的黑暗生活。
可紧随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
那个在院子里将亲生儿子打得半死的男人,真的是她那个一向懦弱、甚至有些窝囊的公公吗?
他那双眼睛里的凶光,比山里最饿的狼崽子还要骇人。
她不敢相信,更不敢奢望。
屋外,江伟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
江莉的啜泣声则压抑在墙角,带着恐惧和怨毒。
时间,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江建国那如同磐石般的身影动了。
他走进院子,用井水冲洗掉手上的血迹,又面无表情地将那根断裂的扫帚扔进了柴火堆。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走进堂屋,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儿子和墙角的女儿,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径直走到东屋,那是他和亡妻钱淑芬曾经的卧室。
片刻之后,他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用布包着的油腻腻的铁盒子。
“啪嗒。”
铁盒子被扔在了堂屋的八仙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江建国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十张被捻得发旧的角票毛票还有几张皱巴巴的大团结,那是这个家全部的积蓄,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十块钱。
“秀云。”
江建国没有提高音量,声音却清晰地传进里屋,“出来。”
苏秀云浑身一颤,抱着萌萌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只能怀着无边的恐惧,硬着头皮,抱着女儿走了出来。
三岁的江萌萌把头深深埋在母亲怀里,不敢看外面的一切。
江建国的目光落在苏秀云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语气平淡地宣布:“从今天起,这个家的钱,你来管。”
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江建国自己,都愣住了。
苏秀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让她管钱?
在这个家里,她连多吃一碗饭的权力都没有怎么可能管钱?
“我不服!”
一声尖叫划破了沉寂。
是江莉!
她从墙角爬了,起来一张俏脸因嫉妒和愤怒而扭曲:“凭什么让她一个外人管钱?我是我爸的亲闺女!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姓人当家做主了?”
江建国缓缓转过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江莉,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就凭她是你哥明媒正娶的媳妇,是萌萌的娘,是这个家堂堂正正的主母!”
“而你,”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迟早是要嫁出去的是江家泼出去的水。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管江家的钱?”
“你……”
江莉被这番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
这不正是她平时用来挤兑苏秀云的话吗?
如今被亲爹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竟是如此的伤人!
她还想再辩,可一对上江建国那冰冷无情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江建国不再理会她,将铁盒子推到苏秀云面前:“拿着。家里的开销,你看着办。”
苏秀云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铁盒。
她感觉自己接过的不是钱,而是一份从未有过的尊重和一丝摇摇欲坠的希望。
“咕噜……”
江建国瞥了她一眼,冷声命令道:“去做饭。”
“我……我手疼,动不了!”
江莉眼珠一转,抱着胳膊开始耍赖。
让她伺候那个女人和赔钱货吃饭?
门都没有!
“是吗?”
江建国不怒反笑,他搬过一张板凳,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院门口,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既然手疼,那就别吃了。秀云,带萌萌回屋,把门锁好。”
苏秀云不敢违逆,抱着女儿匆匆回了里屋,听话地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院子里,江建国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门神,守住了厨房,也守住了米缸。
江伟瘫在地上哼哼唧唧,江莉则又气又饿,却拿这个油盐不进的父亲毫无办法。
对峙,就这么开始了。
趁着江莉无暇他顾,江建国起身走进了院子角落的柴房。
他关上门,四周瞬间暗了下来。
他从贴身的衣物里,摸出了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他江家祖传下来的东西,也是他前世冻毙街头时,唯一还带在身上的物件。
他集中精神,在心中默念。
刹那间,他胸前的玉佩猛地一烫,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联系在他和某个未知的存在间建立起来。
江建国的眼前骤然一黑,再次睁开时,他已经身处一个奇特的空间里。
空间不大,约有半亩,脚下是肥得流油的黑土地。
不远处,有一口泉眼,正汩汩地冒着清澈的泉水。
“灵泉空间……”
江建国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狂喜。
这是他前世临死前,执念与悔恨交织,无意中用鲜血开启的祖传至宝。
空间里的黑土地能催生万物,成熟时间大大缩短;而那口灵泉,则能迅速补充体力和精力。
只可惜,前世他发现得太晚了。
他记得自己临死前,将身上仅有的别人施舍的一块猪肉和几片白菜叶,都存进了这个空间里。
凭借着前世的记忆,江建国集中意念,尝试着从空间中取物。
“出来……”
随着他意念的驱动,他的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小片翠绿的白菜叶和一条用油纸包着的约莫两斤重的风干猪后腿肉!
但他不在乎,他看着手里的肉和菜,眼中闪烁着冰冷而兴奋的光芒。
复仇的第一步,就从这碗肉开始!
外面的江莉,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看着稳如泰山的父亲,终于熬不住了咬牙切齿地站起来走进了厨房。
“早这样不就结了。”
江建国冷哼一声,跟了进去像个监工一样盯着她。
他从米缸里,不多不少,只舀出三碗米,然后“咔哒”一声,用一把小铜锁将米缸锁了起来。
“你!”
江莉气结,但看着江建国那双随时可能动手的眼睛,只能忍气吞声地开始淘米烧火。
江建国将那一小片白菜和猪后腿肉拿了出来只从上面切下约莫半斤的肉和一半的白菜叶,剩下的则重新用油纸包好,当着江莉的面,拿回自己屋里锁进了柜子。
猪肉被切成均匀的小块,肥瘦相间,在烧得滚烫的铁锅里,发出了“滋啦滋啦”的诱人声响。
很快,一股浓郁霸道的肉香,混合着酱油和香料的气味,如同长了爪子的小手,从厨房里飘散出去钻进了院子里每一个人的鼻孔里。
饿了一天的江伟和江莉,闻到这股味道,口水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眼睛都快冒出了绿光。
饭菜终于做好了。
一盆油光锃亮、香气四溢的红烧肉。
一盘清脆爽口的炒白菜。
还有锅里熬得又稠又香的大米粥。
江莉刚想伸手去拿碗,就被江建国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只见江建国亲自动手,将那满满一盆红烧肉,几乎全部拨进一个大海碗里,又盛了满满两大碗稠粥,炒白菜也装了满满一盘,然后端着托盘,径直走到了里屋门口。
“咚咚咚。”
“秀云,开门。”
门开了江建国将托盘整个递了进去,对着目瞪口呆的苏秀云和直流口水的萌萌说道:“吃吧,多吃点肉,补补身子。锅里没有了,你们吃完了碗筷就放在屋里,明天再洗。”
说完,他关上了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他自己,则盛了小半碗锅底剩下的大米粥汤,连一块肉、一片菜叶子都没有,就那么蹲在院子的台阶上,稀里呼噜地喝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两道几乎要将他后背烧穿的充满了嫉妒怨毒屈辱和饥饿的目光。
江莉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屋门,又看了看院中那个冷漠无情的背影,以及地上那个瘫软如泥、连口汤都喝不上的亲哥哥。
极致的羞辱和不公,像一把淬了毒的火,瞬间点燃了她心中所有的恨意。
这个家,她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扫把星和赔钱货能吃肉喝粥,她和哥哥就要在这里挨打受饿?
都是因为那个贱人苏秀云!
肯定是她在背后挑唆!
还有这个老不死的爹!
简直是疯了!
江莉的胸膛剧烈起伏,一个怨毒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她要去镇上!
她要去找她外婆钱翠花和舅舅钱富贵!
他们最疼自己和哥哥了!
她要把今天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告诉他们!
她要让他们来给自己撑腰!
把这个家闹个天翻地覆!
把肉抢回来!
把那个老不死的赶出去!
想到这里,江莉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恨意,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今晚该如何逃出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