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将苏秀云和江萌萌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微微摇曳。
桌上那碗堆得冒尖的红烧肉,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散发出的浓郁香气,几乎要将这个小小的空间填满。
苏秀云看着这碗肉,眼眶发热,竟比看到一碗毒药还要让她心惊胆战。
嫁入江家这么多年,她何曾见过这么多肉?
别说吃了就是过年,她和萌萌也只能分到几块带着骨头的肉皮。
丈夫江伟和婆婆在世时,好东西永远轮不到她们母女。
“萌萌,吃……”
苏秀云颤抖着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瘦肉,吹了又吹,小心翼翼地递到女儿嘴边。
三岁的江萌萌,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她习惯了挨饿,习惯了看父亲和姑姑的脸色,这突如其来的“恩赐”,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
“不怕萌萌吃吧,是肉。”
苏秀云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鼓励。
肉的香气终于战胜了小女孩心中的恐惧。
江萌萌试探性地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
那股从未体验过的醇厚鲜美的滋味,瞬间在她小小的世界里炸开。
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黑夜里被点燃的两颗星星。
她张开小嘴,将那块肉整个含了进去小腮帮子一鼓一鼓,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看到女儿这副模样,苏秀云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进自己面前那碗白米粥里。
她也夹起一块肉,送进自己嘴里。
肉很香,香得让她心头发苦。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大口地吃着肉,仿佛要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和苦楚,连同这碗肉一起,狠狠地吞进肚子里。
公公那句“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和眼前这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在她心中交织成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情感。
有恐惧有依赖有困惑,还有一丝……
被保护的久违的温暖。
这温暖,对院外的江伟和江莉来说却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刺骨。
肉香像一只只无形的手,钻进他们的鼻子,挠着他们的心,搅动着他们的胃。
饥饿和屈辱,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们的理智。
江伟瘫在地上,连呻吟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想不通,那个一向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老实父亲,怎么就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而江莉的恨意,已经沸腾到了顶点。
她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屋门,仿佛能看穿木门,看到里面苏秀云母女吃得满嘴流油的场景。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两个赔钱货能大口吃肉,而她这个江家的亲闺女,就要在这里闻着味儿挨饿?
她心中的恨,对父亲的恨,对苏秀云母女的恨,对这个不公的世界的恨,汇聚成一股怨毒的火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绝不!
夜,渐渐深了。
当院子里只剩下江伟断断续续的呻吟和江建国平稳的呼吸声时,江莉动了。
她捂着肚子,对院门口那尊门神般的父亲小声说道:“爸,我……我肚子疼,想上茅房。”
江建国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江莉心中一喜,低着头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朝后院的茅房走去。
但她并没有进茅房,而是一个闪身,钻进了旁边的柴房。
她熟练地从里面搬开顶着柴门的石块,拉开一道缝隙,像一条泥鳅般滑了出去。
外面是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
江莉辨认了一下方向,提着一口气,朝着镇子的方向,撒开脚丫子狂奔起来。
七八里的夜路,对一个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姑娘来说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鬼哭;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也让她心惊肉跳。
但这一切恐惧,都被她心中那股复仇的决心死死压住。
她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地演练着待会儿要说的话。
她要夸大事实,她要搬弄是非,她要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苏秀云和那个老不死的爹身上!
她要让外婆和舅舅的怒火,烧了整个江家!
钱家在镇子边上,一个独门独院。
江莉跑到门口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她顾不上喘匀,抬手就“砰砰砰”地砸起了门。
“谁啊!大半夜的奔丧呢!”
屋里传来一个男人不耐烦的骂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瘦高的男人探出头来他穿着一件在当时很时髦的跨栏背心,一脸的刻薄相,正是江莉的舅舅,钱富贵。
“舅舅!是我!莉莉啊!”
江莉一看到亲人,积攒了一路的委屈和怨毒瞬间爆发,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钱富贵一愣,赶紧把她拉了进去。
屋里,一个矮胖的老妇人闻声也走了出来,她长着一双吊梢眼,面相凶悍,正是江莉的外婆,钱翠花。
“我的心肝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钱翠花一见外孙女哭得梨花带雨,顿时心疼得不行,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江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哭得更加凄惨,开始添油加醋地告状。
“外婆、舅舅,你们要给我和我哥做主啊!我爸……我爸他疯了!”
“什么?”
钱翠花一听宝贝外孙被打,顿时炸了毛,吊梢眼瞪得溜圆,“那个老不死的江建国,他敢!”
她特意加重了“一大块猪后腿肉”的音量。
果然,一直懒洋洋靠在门框上的钱富贵,一听到“肉”,眼睛瞬间就亮了。
而钱翠花,则被“偏心”和“外人”彻底激怒。
江莉趁热打铁,抛出了最后的重磅炸弹:“我爸还说了以后家里的钱,全让苏秀云管!说……说我和我哥都是外人,迟早要滚蛋!外婆,那可是我妈当年留下的家底啊!那座祖宅,还有里面的东西,怎么能让一个外姓人霸占了去!”
“肉”“钱”“家底”、“祖宅”!
这几个词,像一把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钱家母子心中最贪婪的匣子。
“娘!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钱富贵一脸狠厉地说道,“明天一早,咱们就去江家村!他江建国敢打我外甥,就得赔医药费!他敢独吞肉,就得把肉给咱们送过来!他敢把家产给外人,咱们就……咱们就把他家给砸了!看他给谁!”
“对!砸了他家!”
钱翠花一拍大腿,恶狠狠地说道,“把肉要回来!把钱要回来!我看他江建国还敢不敢翻天!”
母子俩一拍即合,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凶狠的光芒。
江莉看着被自己成功煽动起来的外婆和舅舅,心中涌起一阵报复的快意。
她仿佛已经看到,明天天一亮,江家大院被闹得鸡飞狗跳,父亲跪地求饶,苏秀云和那个小贱种被赶出家门的场景……
与此同时江家大院。
江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江建国面前,低声说道:“爸,莉莉……莉莉跑了,后院柴门开着。”
江建国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丝嘲讽。
“跑了?跑了正好,省得我动手赶了。”
他冷冷地说道,“不用猜,肯定是去找钱家那两个吸血鬼哭鼻子去了。”
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前世的画面。
前世,为了给嗜赌成性的钱富贵还债,他掏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甚至卖掉了亡妻留下的唯一念想——一枚祖传的银簪。
可换来的却是妻子病重时,钱翠花见死不救的冷漠,和钱富贵那句“人各有命,治也白花钱”
的凉薄之语。
这笔血债,他两辈子都忘不了!
“正好,新仇旧账,明天一起算!”
江建国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杀机。
他没有理会院中的狼藉,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将那包剩下的猪肉和白菜取了出来。
随后,他又一次进入了柴房。
这一次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知道是空间使用过度的征兆。
但他毫不在意,强忍着不适,从空间里,又取出了少许翠绿的韭菜、两个鸡蛋和一小捧雪白的面粉。
回到厨房,江建国将所有的食材摆在案板上。
他看着这些东西,脑中已经开始酝酿一个针对钱家母子的恶毒而周密的“杀招”。
明天,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忘恩负义、贪得无厌,究竟会是什么下场!
他要当着全村人的面,亲手撕下钱家那张伪善的面皮,让他们为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