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紧绷的弦微微一松,立刻拔出三枚银针。针尖离体,针尾赫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淬了剧毒的靛青色泽,在烛光下幽幽泛着不祥的光!
谢凤卿看着那靛青的针尾,眼神愈发幽深冰冷。‘七日断魂散’!发作迅猛,潜伏期长,毒性霸道阴损,专蚀心脉,断人生机于无形。此毒绝非市井可得,能下在镇北王府世子身上……下毒之人,不仅要萧御死,恐怕,也根本没打算让她这个“冲喜”的庶女活着走出王府!她和她怀里那只公鸡一样,不过是这场死局中注定被碾碎的祭品!
念头电转,她迅速将沾满毒血的银针在袖口内侧特制的布料上擦拭干净,重新藏好。目光重新落回棺内。
萧御吐出那口毒血后,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但眉宇间那股死寂的青灰之气却褪去了些许。他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了一些,胸口的剧痛似乎也缓和了几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和复杂难辨的情绪,死死盯在谢凤卿脸上。震惊、怀疑、一丝劫后余生的悸动,以及更深的探究和忌惮,在那寒潭般的眼底激烈翻涌。她……竟真的一针定住了他翻腾的气血,放出了致命的毒血!这绝非寻常医者手段!
“如何?殿下现在信了?” 谢凤卿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施针救人不过是拂去一点尘埃。
萧御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试图开口,却因虚弱和麻痹而声音嘶哑破碎:“你……”
“我没时间听废话。” 谢凤卿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速飞快,如同冰冷的算盘珠子在拨动,“交易继续。”
她伸出两根手指,在冰冷的棺木边缘清晰地点了两下:
“第一,今夜,必须完成拜堂仪式。我要‘镇北王世子妃’这个名分,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 这是她立足王府、摆脱谢府钳制、探查自身谜团的第一步屏障。
“第二,”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锋,直刺萧御眼底,“我要镇北王府的兵符!三日!三日之内,兵符由我全权调用!”
“兵符?!” 萧御瞳孔骤然收缩,即便虚弱,那深潭般的眼底也瞬间爆发出凌厉的寒芒和难以置信的审视,声音带着刻骨的冰寒与嘲弄,“呵……区区庶女,野心倒是不小!” 王府兵符,掌北境数万铁骑,牵动朝野风云!她竟敢张口就要?
“野心?” 谢凤卿唇角勾起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身体微微前倾,阴影再次笼罩住萧御惨白的脸,那双清冷的眸子离他极近,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狼狈而虚弱的模样,“殿下,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质疑。我的野心,就是活下去,活得比那些想让我死的人更好!而你——”
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如同毒蛇的嘶鸣,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绝对力量:
“想活过这七日断魂散的索命之期,想揪出背后捅刀子的内鬼,想保住你镇北王府的基业……除了信我,赌我这一把,你,别无选择!”
“轰——!”
偏厅沉重的雕花木门,竟被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冷风裹挟着大片的雪沫瞬间灌入,吹得惨白的灯笼疯狂摇曳,烛火几乎熄灭!
“圣旨到——!”
一个尖利、阴柔、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嗓音刺破了灵堂的死寂!
门口,王府老管家赵伯和一个王府侍卫被粗暴地推搡开,踉跄着退到一旁,脸色煞白。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身着宫中禁卫服饰、气息肃杀的带刀侍卫,他们簇拥着一个身着深紫色锦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如鹰的中年宦官。
正是太医令林渊!他手持一卷明黄绢帛,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偏厅,最后死死钉在那口巨大的黑檀木棺材上,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的弧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林渊的声音在空旷的灵堂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闻镇北王世子萧御,英年早逝,朕心甚痛!念及世子功勋,特遣太医令林渊,携太医院精锐,前来验明正身,以彰天恩,慰藉忠魂!”
验尸!
赵伯脸色剧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林大人!使不得啊!世子爷……世子爷刚去,魂魄未安,此刻开棺验尸,惊扰亡灵,大不吉啊!”
“放肆!” 林渊身后一个禁卫厉声呵斥,“圣旨在此,尔等敢抗旨不遵?!”
林渊的目光却越过赵伯,阴冷地落在谢凤卿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这位……便是那位‘冲喜’的世子妃吧?圣上仁慈,念你冲喜不易。不过,验明世子正身,乃国事体统,还请世子妃……行个方便,开棺吧。” 他的语气看似客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开棺?只要棺盖一开,萧御毒发未愈、气息奄奄的模样立刻就会暴露!届时,“世子未死”的消息传回宫中,等待他的,必然是更加隐秘、更加致命的补刀!而她自己,作为唯一的目击者,也绝对会被灭口!
巨大的危机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谢凤卿的咽喉!她的大脑在电光火石间疯狂运转!
就在林渊身后的禁卫作势要上前强行开棺的瞬间——
“且慢!”
谢凤卿的声音陡然响起!她猛地一步跨出,张开双臂,如同一只护崽的母兽,死死挡在了那口黑沉沉的棺材前!劣质的红嫁衣在惨白灯影下刺目惊心。
她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冷静,换上了一副惊恐万状、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样,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
“林大人!各位大人!开不得!万万开不得啊!” 她扑通一声朝着林渊的方向跪下,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泪说来就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世子爷……世子爷刚刚才咽气不久啊!民女……民女按规矩为世子净身,可……可就在方才,世子爷他……他口中突然涌出黑血!这……这定是冲喜不成,反惹了怨煞!是凶兆!是大凶之兆啊!”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脸上是毫不作伪的极度恐惧,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冲喜见血,已是大不吉!若此时再强行开棺,惊扰了怨气未散的尸身……只怕……只怕这怨煞之气瞬间爆发,冲撞了圣上的天恩福泽是小,若是冲撞了宫里的贵人们……民女……民女万死难赎其罪啊!” 她一边哭喊,一边砰砰地磕着头,额角瞬间见了红,显得凄惨无比。
“凶兆?怨煞?” 林渊眉头紧锁,眼神阴晴不定。他身为太医令,自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冲喜见血”、“怨煞冲撞宫闱”这些字眼,却像一根根无形的刺,狠狠扎在周围那些禁卫和王府仆役的心上。尤其是那几个禁卫,脸上明显露出了犹豫和一丝忌讳的神色。他们可以不怕死,但若真因开棺而引来了什么“怨煞”冲撞了宫里的娘娘皇子……这罪名谁担得起?
林渊看着眼前哭得几乎昏厥的少女,又看看那口透着死气的棺材,以及棺前地面上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暗紫色的血点痕迹……他心中疑窦更深,杀机更盛!这庶女,是在拖延时间?还是棺中真有古怪?
“妖言惑众!” 林渊眼神一厉,决定不再纠缠,“圣旨在此,岂容你以鬼神之说推诿!来人!开棺验看!若有怨煞,本官自当请旨,请龙虎山天师前来镇压!”
“遵命!” 两名禁卫再无犹豫,大步上前!
谢凤卿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猛地抬头,眼中掠过一丝决绝的寒光!袖中的指尖,再次捻住了那冰冷的银芒!硬拼?以她的身手,或许能放倒一两个,但绝对逃不出这重重包围!只能赌!
就在那两名禁卫的手即将触碰到冰冷棺盖的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道匹练般的雪亮刀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昏暗的空气!如同凭空炸响的一道惊雷!
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冰冷如霜眼眸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棺材侧后方!他手中的狭长横刀,带着刺骨的杀意,精准无比地横在了那两名禁卫的咽喉之前!刀锋离肌肤不过毫厘,森然的寒气激得两名禁卫汗毛倒竖,动作瞬间僵住!
“影一大人?!” 赵伯失声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影一!萧御麾下暗卫之首!神出鬼没,只听命于萧御一人!
林渊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影一!你想造反吗?!圣旨在此,验看世子遗容,你敢阻拦?!”
影一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万载玄冰,毫无波澜地扫过林渊,最终却落在了挡在棺前、额角带血、看似柔弱不堪的谢凤卿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审视、疑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刚才这女子施针、放血、以及此刻这看似荒谬却暂时阻止了开棺的“怨煞”之说……他都看在眼里。她……似乎真的在救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