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凤卿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机会!这是最后的机会!
她猛地转头,目光穿透影一冰冷的视线,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和嘶喊而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穿透力,清晰地砸在影一耳中:
“我能救他!只有我能救他!再不开棺通风,他就真要被憋死了!” 她指着那厚重的棺盖,眼神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笃定,“开棺!立刻开棺!否则,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你家主子了!”
“开棺?” 林渊抓住话柄,阴冷一笑,“方才还说开棺惊扰怨煞,此刻又要开棺?谢氏女,你前言不搭后语,究竟是何居心?!影一,莫要被此女蛊惑!她……”
影一握刀的手,纹丝不动。那双冰冷的眸子深处,却因谢凤卿那句“只有我能救他”而掀起了剧烈的波澜!主子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诡异的毒……太医束手无策!这女子能一口道破毒名,方才那三针下去,主子的气息似乎真的……稳了一瞬?
就在影一内心天人交战,林渊杀机毕露,禁卫蓄势待发,整个偏厅气氛紧绷到极限,即将彻底爆发的刹那——
一个低沉、沙哑、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深处传来,清晰地、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棺木,回荡在死寂的灵堂之中:
“退……下……”
“本世子……还……活……着……”
“轰——!”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头顶!
林渊脸上的阴冷笑容瞬间冻结,化作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口黑棺,仿佛见了鬼!
赵伯浑身剧震,老泪纵横,激动得嘴唇哆嗦,几乎要晕厥过去!
那些持刀的禁卫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恐惧、茫然和极度的震惊!世子……还活着?!
影一握刀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和决绝覆盖!他毫不犹豫,手腕一翻,横刀刀锋瞬间转向,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锁定了林渊和他带来的所有禁卫!无声的警告:谁敢妄动,立斩!
偏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雪拍打窗棂的呜咽,和烛火疯狂摇曳的哔剥声。
林渊的脸色在烛光下变幻不定,从惊骇到阴沉,再到一丝隐藏极深的怨毒。他死死地盯着那口棺材,又扫了一眼挡在棺前、此刻缓缓站直身体、脸上泪痕未干却眼神沉静如水的谢凤卿,以及杀气腾腾、如同门神般的影一。
“好……好……好!” 林渊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每一个都带着刻骨的寒意,“世子洪福齐天!竟能从鬼门关回转!此乃天佑我大胤!本官……这就回宫,将此天大喜讯,禀明圣上!”
他猛地一甩袖袍,再不看任何人,带着满脸的阴鸷和一丝仓惶,转身便走。那些禁卫如梦初醒,慌忙收起兵刃,紧随其后,如同潮水般退出了这间充满死亡、诡异和新生气息的偏厅。
大门再次关上,隔绝了风雪。
偏厅内,只剩下摇曳的烛火,沉重的呼吸,以及那口静静停放的黑檀木巨棺。
赵伯激动地扑到棺边,老泪纵横:“世子爷!世子爷您真的……苍天有眼啊!”
影一收刀入鞘,无声地单膝跪在棺侧,冰冷的眼眸望向棺盖缝隙,里面是压抑不住的关切和询问。
谢凤卿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内衫。她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和血迹,脸上那副惊恐柔弱的表情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
她走到一旁,拿起那条沾了水的素白布巾,用力擦了擦脸上残留的血污和泪痕。然后,她走到那对歪倒在喜案上、早已熄灭的龙凤红烛前。
“嚓。”
火石轻响。
一点橘红的火苗,在她纤细的指尖跳跃起来。她俯身,平静地、专注地,将两支粗大的龙凤喜烛,一一点燃。
温暖而跳跃的烛光,再次驱散了灵堂的一角阴霾。那跳跃的火焰,映亮了她半边沉静的侧脸,也映亮了棺盖缝隙后,那双深不见底、正透过缝隙死死凝视着她的寒眸。
谢凤卿拿起案上那截被撕扯过的、象征喜庆的红绸。她走到棺边,将红绸的一端,轻轻放在萧御那只因麻痹和虚弱而无法动弹的手边。
然后,她握着红绸的另一端,稳稳地站在棺旁。
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棺内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彻在重新燃起烛火的灵堂里:
“世子殿下,”
“风雪未停,良辰犹在。”
“该……”
她微微一顿,红烛的光芒在她眼中跳跃,如同燃烧的星火:
“……拜堂了。”
棺内,萧御的呼吸依旧粗重而艰难。剧毒的侵蚀、放血后的虚弱、以及那枚银针残留的麻痹感,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只想就此沉入无边的黑暗。
然而,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却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棺外那个少女身上。
红烛的光映着她半边沉静的侧脸,那劣质嫁衣的艳红在火光下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决绝。她握着红绸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那句“该拜堂了”,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像冰冷的鞭子抽在他濒临涣散的意识上。
名分……兵符……交易……
活下去!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最后的星火,在剧毒和虚弱的泥沼中顽强地燃烧起来!他要活下去!活下来,才能清算这一切!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那只没有被银针麻痹的右手,猛地抬起,如同濒死的野兽伸出最后的爪牙,狠狠地、颤抖地,抓住了放在他手边的那截红绸!
粗糙的绸缎触感,冰冷而陌生。
谢凤卿感受到红绸另一端传来的、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拉扯力量。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臂用力,稳稳地、坚定地向后拉动红绸!一股助力,顺着红绸传递过去!
在赵伯含泪的注视下,在影一无声的守护中,在满堂摇曳的烛火和惨白丧幡的诡异映衬下——
沉重的黑檀木棺盖缝隙中,一只苍白、骨节分明、沾着暗紫血污的手,死死攥着一截红绸,被棺外那只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一点点、艰难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强行拉拽了出来!
紧接着,是手臂、肩膀……
萧御那张布满冷汗和血污、惨白如纸却依旧俊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终于完全暴露在烛光之下!他紧咬着牙关,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刻,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燃烧着痛苦、虚弱,以及一种被彻底激发出来的、属于猛兽的凶悍与不屈!他借着谢凤卿红绸传递过来的力量,以及自身那股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近乎燃烧生命的意志,硬生生地、一点点地,从冰冷的棺椁中撑坐了起来!
蟒袍凌乱,血迹斑斑,长发散落肩头,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
然而,他坐起来了!
在赵伯喜极而泣的哽咽中,在影一眼底翻涌的激动里,在谢凤卿平静无波的注视下——
他坐起来了!
谢凤卿握紧手中的红绸,走到他正前方。隔着一步的距离,隔着摇曳的烛光,隔着这满堂的死亡气息与新点燃的微弱生机。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没有司仪,没有宾客,没有喜乐。
只有老管家带着哭腔、颤抖着喊出的声音,在这诡异的灵堂里回荡:
“一拜……天地——!”
谢凤卿握着红绸,平静地、深深地弯下腰。
棺椁中,萧御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随时会再次倒下。但他死死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借着红绸的牵引和支撑,朝着虚空的方向,同样深深地躬下了他从未向任何人低下的、高傲的头颅!
红绸绷紧,如同连接着生与死的脆弱桥梁。
“二拜……高堂——!”
再次躬身。
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萧御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暗紫的血色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他的唇边,被他强行咽下,喉结剧烈滚动。汗水混着血污,从他额角大滴滚落。
谢凤卿的动作依旧平稳,仿佛只是在进行一项寻常的仪式,唯有握着红绸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夫……夫妻对拜——!”
赵伯的声音带着激动和哽咽,最后一个音节几乎破音。
谢凤卿抬眸,目光平静地迎上萧御那双因剧痛和虚弱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隼、死死锁住她的眼睛。
她再次弯下腰。
萧御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愤怒、屈辱、不甘、一丝被掌控的无力感,以及最深沉的、对生的渴望。他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破败的风箱,身体再次向前倾去,完成这最后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