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宋云薇总觉得他这几个字听起来怪怪。
下一秒。
他说：“一年前，陆言光公司和海外的‘星辉科技’打跨国官司，对方律师团是业内顶尖的，你们公司法务部的人束手无策，最后是你匿名给对方律师发了一份邮件，指出了对方核心专利申请时的一个程序瑕疵，直接让对方撤诉。”
“这件事，也是整理资料的杂活？”
宋云薇的呼吸停了一瞬。
这件事她做得极为隐秘，连陆言光都以为是公司花重金请来的顾问律师力挽狂澜。
他怎么会知道？
陆司衍仿佛没有看到她脸上的惊骇，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的语调说：“还有两年前，陆言光公司的一个核心技术人员要带项目跳槽，是你提前布局，找到了他私下转移公司资产的证据，逼他净身出户，保全了公司的核心技术。”
“这，也是杂活？”
“半年前，他公司融资对赌协议失败，面临被清盘的风险，是你找到了协议里的一个法律适用性漏洞，硬生生把一个死局盘活了。”
“这个，也是侄媳妇你整理资料整理出来的？”
男人每说一件，宋云薇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事是她这三年来，藏在“贤内助”面具下，为陆言光的事业扫清的、最见不得光的障碍。
每一件都耗费了她无数心血，每一件都足以让她在律师界声名鹊起。
可她为了陆言光那可笑的自尊心，把所有功劳都推得一干二净。
她以为这些秘密会永远烂在自己肚子里。
可现在，陆司衍这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夫家小叔，却将它们一件件摊开在阳光下。
说得云淡风轻。
宋云薇的手指攥紧了怀里的纸箱边缘，硬纸壳硌得她指尖泛白。
她抬起眼，警惕地看着身旁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小叔，你调查我？”
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让她浑身发毛，像是赤身裸体地站在冰天雪地里。
陆司衍侧过头，深邃的目光对上她充满防备的眼睛。
车内狭小的空间里，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木质香气似乎更浓了。
“我没有调查你的意思。”
他拧了拧眉，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不悦：“我只是在肯定你的能力。”
肯定她的能力？
她和陆言光同床共枕三年，掏心掏肺，换来的是一句“满嘴谎话、不知所谓”的废物。
而陆司衍，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长辈，却对她的价值了如指掌。
她内心翻江倒海，脸上却慢慢恢复了平静。
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
陆司衍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没再多说，只是将那份蓝色文件夹又往前递了递。
“酬金一百万，税后。”
他开出了价码，“签一份保密协议，帮我拟好这份合同。”
一百万。
宋云薇的心脏重重一跳。
她现在身上剩下的钱，确实少得可怜。
和陆言光离婚，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每一样都需要钱。
这笔钱对现在的她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她心动了。
但理智很快又占了上风。
她抬头，认真地看着陆司衍：“小叔，有件事我必须提前告诉你。”
“我已经决定和陆言光离婚，这份离婚协议书他很快就会收到。”
“我马上就不是你的侄媳妇，也不是陆家人了。”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这样，你还确定要把这么机密的项目交给我吗？”
她想看看他的反应，想知道他到底是单纯地欣赏她的能力，还是别有目的。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陆司衍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片刻后，他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要离婚了？”
“是。”
宋云薇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我信你的人品。”
陆司衍的回答干脆利落，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的目光扫过她怀里那个寒酸的纸箱，又落回她那张因为震惊而略显茫然的脸上，抛出了一个更重的橄榄枝。
“不管你和言光之间有什么纠葛，那是你们的私事。”
“我是个商人，只看重能力。”
“我公司的法务部缺一个首席律师，有没有兴趣过来？”
宋云薇彻底愣住了。
陆司衍的公司是陆氏主家的商业帝国，是整个华国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能进去的，无一不是世界顶尖名校毕业、履历光鲜的精英中的精英。
而她，大学读的并非顶级法学院，毕业后为了陆言光，更是在他那间小公司里蹉跎了三年。
他居然邀请她去他公司，还直接是法务部首席？
这简直像一个天大的玩笑。
看着男人那双深不见底、不似在开玩笑的眼睛，宋云薇的心乱了。
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谢谢小叔的赏识。”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份蓝色文件夹重新拿了过来：“去您公司任职就算了。”
“但这份合同，我接了。”
她需要钱，但她更需要自由。
她不想刚脱离陆言光，又和陆家，尤其是和陆司衍这样深不可测的人扯上更深的关系。
陆司衍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拒绝，只是挑了挑眉，没再坚持。
“可以。”
接下来的时间，车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陆司衍没有再说话，宋云薇则开始认真翻阅那份项目草案。
这是一份关于新型清洁能源的跨国技术并购合同，涉及到复杂的专利授权、股权置换、以及极其严苛的保密条款和违约责任。
合同的标的额是一个她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这份合同的争议解决条款，我建议选择Y国际仲裁中心，适用Y国法。”
宋云薇一边看，一边用手指点着其中一页：“对方公司的法律体系更偏向国外法系，这样可以避免后期因为法律适用问题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另外，关于核心技术的知识产权交割部分，这里的条款太模糊了，需要细化。”
“必须明确规定，交割的不仅是现有的专利技术，还包括所有正在申请中的、以及未来一年内基于该技术衍生出的所有改良型技术的独家使用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