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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认父

回到家中,林充详细地讲了他这些年的经历:原来那日陆虞候、富安来到沧州,就是要伙同管营和差拨一起火烧了草料场,烧死林充。不想那日风大雪大,林充出门打酒取暖,途中遇到山神庙,就想在山神庙里躲躲风雪再走。半夜,林充猛然间看到草料场火光冲天,直烧成一片火海。当时真是想救也来不及呀,实在是进退两难。后来就想着是不是自己当时走的时候,没有盖好火种,一时失火才引起了火灾,所以一直懊恼,自怨自艾;但又想着烧了大军草料场,那肯定是个死罪,于是就没回草料场,一直向东逃去。

逃了几天,没见追捕文书,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心下就有点奇怪:这陆虞候来到沧州,看到草料场被一把火烧了,却不下令追捕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于是就乔装打扮,暗藏在陆虞候回京必经的路上,想找个机会探听一下。

那陆虞候见没有烧死林充,于是就和管营差拨商量,暗地里烧死了一个流浪汉,取了他的骨殖来冒充林充,好有个交代,也好向太尉、衙内邀功请赏。陆虞候临走时再三叮咛管营和差拨保密些,此事要是成了,管保他俩都做大官。然后就带着随班富安急着赶路,匆匆回京。

这一天晚上,月黑风高,那富安刚伺候陆虞候洗完脚歇了,出门去倒水。林充早从房顶跃下,一个箭步窜进屋子,堵住了富安,只一脚就踹翻了他。回头正准备收拾陆虞候,不料那厮本没有睡着,看到时机不对,早从窗子里蹿出,眨眼间就逃得无影无踪。林充无奈,只好威逼富安老实招来。富安于是就核桃倒枣似的,把郜衙内如何看上张可儿,非她不娶;陆虞候如何设计让林充误闯白虎节堂,如何发配沧州,如何火烧草料场要取他性命等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个遍,只是略过郜衙内强娶可儿致其自杀一事不提。林充一时气塞胸膛,当即拿出一把解腕尖刀,一刀结果了富安。

烧了大军草料场,又失了人命,这天下之大,哪里有他林充的容身之地啊。

林充想了一想,反正目下已经没有了退路,和娘子张可儿安分守己,度过一生的愿望已然落空,那还不如先避避风头再说。于是隐姓埋名,干脆就上了梁山。这些年来,跟着晁盖宋江两位哥哥杀富济贫,替天行道,倒也活得痛快。唉,可惜,晁盖哥哥死后,宋江哥哥一心招安。整个朝廷还是那郜俅老儿把持,想我林充,英雄一世,怎么会屈服于郜俅老贼?于是就在他们招安前夕,偷偷溜下山来。宛转回到家里,却见家门尘封,便又来到岳父家,问了两位妻兄,打听到可儿之事,得知岳父岳母带着可儿回到了老家,这才赶到这里。

张老爷张夫人听了,不胜唏嘘。又见林充脸色蜡黄,就又关切地问道:“贤婿可是身体不适?这一向舟车劳顿,可是累着了?”林充答道:“我拒绝招安,就还是朝廷逆贼,所以一路东藏西躲,风餐露宿,受了点风寒,再加上原有宿疾,身体一直没有康复。只是,我听两位妻兄说,我还有一个女儿,不知女儿尚在否?”

张老爷子这才猛地想起,拊掌说:“哎呀,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刚才带你进来的那个男孩子就是英儿,我们向来让他只扮作男孩子的。”转头又吩咐下人道,“快去叫英儿过来。只是——”

“只是什么?”林充忙问。

张老爷子顿了顿才说道:“只是英儿一直唤作张英儿。我们本来以为女婿已经不在人世,害怕那郜衙内要斩草除根,就让英儿认你彪嫂的陪房张先儿夫妇为父母。我们又认了英儿为义孙。希望贤婿谅解。”

林充含泪答道:“岳父岳母辛勤养育英儿,孩儿感激不尽。只是孩儿还是戴罪之身,不便认他。那就让英儿认我为表舅舅吧。”

不一会儿,张先儿夫妇领着英儿来了。林充一看到女儿那酷肖可儿的脸,止不住泪要涌出。唉,真是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林充心道。英儿好生奇怪,早上见到的这个大汉怎么见到自己就一个劲儿地淌眼抹泪,什么意思呀?张夫人搂过英儿,告诉他道:“英儿,这是你表舅,快来叫舅舅!”

从此以后,林充改名为张豹,隐姓埋名地住了下来。小英儿有了一个武艺高强的舅舅。在舅舅的指导下,小英儿的武艺一日千里,飞速成长。

时光如流水一般,春天刚过,秋天却早又来。这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秋高气爽,阳光灿烂,小溪潺潺,也是一年中银鱼最为肥美的时候。这一日,张老爷一大早钓到了数条银鱼,便吩咐张夫人佐以芦笋莼菜熬汤,又打点了几道精致小菜。一家人一边在屋里品评尝鲜,一边听英儿给他们叽叽呱呱地说着孩童趣事。这时,只见张先儿一头大汗地闯了进来,向张老爷耳语道:“我今早去赶集,听人说宋江宋头领给人毒死了!”

那张豹在一旁一听到这话,“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身子就直直地倒了下去。一旁的英儿吓得大哭起来。张老爷他们赶紧救人的救人,找郎中的找郎中,乱成了一团。

待到郎中进门,只见张豹躺在床上,面黄如纸,冷汗直流。郎中把了把脉,留下几副强心药,摇着头走了。张夫人不禁老泪长流:“孩儿,你怎么就病成了这样?”张豹闷闷地咳嗽了几声,才低低地答道:“往年,我一直在梁山做先锋官。常年冲锋陷阵,受伤无数,再加上我原本就有心疾……只是我那宋江哥哥早已接受郜俅那厮的招安,受命征讨方腊。死了那么多兄弟,好不容易班胜回朝,这才做了几天太平官……怎么会遭人毒手?”说完,长叹一声,流下泪来。张老爷接着说:“唉,肯定是那郜俅做的手脚。他就是想让宋江方腊二位厮杀,他坐山观虎斗,如今方腊已死,他怎么会让宋江一个人独活下来?”

张豹又低声道:“岳父岳母,孩儿命不久矣!”张夫人听了,一阵心酸,忙打断他:“孩儿,可不要胡说——”张豹又道:“真的,岳母,我要见可儿了,天可怜见,我们夫妻从此再也不分离了!”说罢,似要合目而睡,又强打了精神,问道:“英儿呢?”张夫人忙把英儿推到前面,低声说:“英儿,快来,叫爹爹!”英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奇怪地看着爷爷奶奶。张豹招手,低声道:“孩子,来,到我这里来——我真的是你爹——”张夫人和张老爷也齐声道:“英儿,舅舅真的是你爹!”看到英儿不相信的样子,张老爷接着说:“张豹舅舅真名林充,其实就是你亲爹,是我们一直瞒着你。”英儿心道:爷爷奶奶可是糊涂了,怎么好好的表舅就变成爹爹了?爹爹不是姓张名先儿吗?张老爷看英儿迟疑,就又告诉他说:“我的儿,你爹就是表舅,表舅就是你爹!”这下说得英儿更糊涂了。张夫人忙打断他,说:“英儿,此事说来话长,你要相信,爷爷奶奶是不会骗你的!来,快给你爹磕头——”英儿这才犹豫着扑通倒地,匍匐到爹爹床前,怯怯地迭声叫道:“爹爹,爹爹——”那林充一把抓住女儿的小手,止不住痛哭。“岳父岳母,我有话要对英儿说——”张老爷夫妇听了,悄悄地掩了门,退了出去。

这林充便絮絮地从大相国寺进香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发配沧州,火烧草料场,风雪夜被逼上梁山,又如何做了水泊梁山的豹子头,最后又讲到如何拒绝招安,又说到那郜俅老儿如何毒杀自己的宋江哥哥,后来又讲到那郜衙内如何强逼可儿,致使可儿主仆自杀而死,说到最后,只见那林教头怒目圆睁,高声叫道:“此生不能手刃郜俅老儿,我死不瞑目!”说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玉山倾倒,气绝而亡。

这一夜,天黑如盖,西风飒飒,冷雨凄凄,可怜林充英雄一世,最后竟然被活活气死在床榻之上。

张老爷夫妇闻信赶了过来,只见小英儿圆睁双眼,紧握拳头,一声不哭。张老爷张夫人给吓坏了,忙着用冷水一激,英儿这才扑到张夫人怀里,号啕大哭:“英儿没有爹娘了,英儿没有爹娘了——英儿要给爹娘报仇!”

张夫人搂着孩子,哭成泪人。张老爷见了,也辛酸不已。第二天,就在可儿墓旁,林充原有的墓穴里,悄悄地葬了林充。如今,见林充已死,张老爷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没让英儿恢复本姓,依旧让他着男装,唤作张英儿。

张老爷张夫人年老之人,经此一事,便如风中飘絮,迅速地衰老了。尤其是张夫人,竟然已经步履蹒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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