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一天,刚刚雨过天晴,旭日东升,天蓝如洗,柳枝在清风中婆娑起舞,野花在草丛里散发出阵阵幽香。在渭河边的一丛芦苇荡旁,李师傅正在指导着王云卿习武。只见那孩子,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这时,王大老爷喜滋滋地来了,老远就叫道:“李兄——李兄——”李恨天停下了手中的招式,转头问道:“王兄何事匆忙?”
“唉,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可知那林充隐居在什么地方?”
“哪里啊?”
“就在离我老家祖安镇柳江村不足二十里的终南山黑柳镇——”
这李师傅一听,简直喜出望外,一个跨步上前,急切地说:“王兄可否即刻安排我启程?”
这时,那王志强王大老爷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长叹一声道:“唉,可怜,好人命不长——”
“怎么了?”
“死了!气死了!”
“啊?”
那李师傅直惊得瞪大了眼睛,半天,一行清泪才从眼角滑下。那云卿看见师傅这样,忙伸出小手,踮着脚,就想给师傅擦泪。王大老爷上前,携了小儿的手,请师傅坐了,这才慢慢地说了起来。
原来这客再来客栈,最是做的一手好野味,因此王府管家王二劳经常要到终南山里去收一些野猪、野鸡和野獾等野物,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张府的管家张先儿。这王管家因为老爷此前交代,就向张管家打探一些消息。从张管家的话里话外,他听出了一些门道:知道他家来了一个武艺高强的表舅张豹,一手好拳法好枪法。这王二劳过去经常听张先儿吹嘘他家老爷武功如何了得,这次来的表舅竟然比他家老爷还强,就很是好奇。王二劳自认为:山里人生性刁蛮,舞刀弄棒的人虽多,但都是出蛮力,野路子,能够使出招数套路的人很少。因此就磨着张先儿,非要到山里去拜谒一下张英雄不可,可是一直不得机会。现在,却突然听到,英雄不知因什么事情吐血而亡,王二劳很是遗憾。英雄活着时没见到,拜谒一下他的墓总可以吧?这张先儿为人最爱面子,爱显摆,最经不得人求,于是就带着王二劳来到了终南山黑柳镇。那张先儿远远地指点了一下地方,任由王二劳前去拜谒,自己就急急忙忙地赶着车去卸从山外采购来的东西去了。
此时,夕阳西下,整座山都笼罩在一片淡紫色的光雾之中。王二劳一个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来到隐蔽处的一座坟前,且看那墓碑上写道:贤婿林充、爱女可儿之墓。这王二劳倒是很好奇,正想再细看一下,却突然发现,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走了上来。王二劳倒吓了一跳,赶紧藏身到道旁的灌木丛中。静下心来,才听到那老翁喃喃道:“可儿,充儿,你娘刚才絮叨了半天,说她午休时做了一个梦,梦到那郜衙内被人杀了,就让我赶紧来告诉你们。我跟她辩解,说梦怎么能是真的,你娘非说是真的,梦中活生生看见的。唉,你娘老了,腿脚不便,非逼着我来。我想也是,说不定那坏种真倒了霉死了呢?我的儿,爹爹来看你们,就是给你们说这喜事,但愿老天爷把那一对行凶作恶的父子赶紧收了去。”
这老汉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顺手拔起了坟上的杂草。那王二劳在灌木丛里藏得久了,不小心 “刺啦”一声,脚下一滑。老人警觉地挺起了身子:“谁?干什么的?”王二劳见被发现了,这才站直了身子,不好意思地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见到老人,揖了一揖,道:“老人家,我是山下王志强王大老爷府上的管家王二劳,受张府管家张先儿之邀,来你们这里收一些山货。”
这张教头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说:“可是开着客再来客栈的王志强王大老爷?”
王二劳道:“正是。”
张教头又道:“既是王府的管家,就请到府中一叙。”
原来这张教头隐居山中,跟王志强王大老爷的父亲王振东王老太爷有一些交情,因此,一听到王志强的大名,再加上山中寂寞,就邀请王二劳去府上叙谈。
张教头和张夫人带着小孙子张英坐在上桌,张先儿陪着王二劳坐在下面一个条几上。酒过三巡,张教头话多了起来,话里话外,遮遮掩掩地讲起了可儿与林充的故事。只见他红着眼睛,大着舌头,对着王二劳说:“你可知道那坟中埋着的是我的女儿女婿?”王二劳点头称是。张教头一面打着酒嗝一面又说道:“你可不要小瞧我那小婿林充,他可是梁山泊的豹子头,坐的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张夫人忙给他递眼色,打断他,说:“我那女婿跟那水泊梁山的林充是两码事——”
听到此处,这王二劳赶忙跪下,道:“张老爷,张夫人,小人实在是为打听林英雄而来。”张教头张老爷忙让张先儿扶了王二劳起来,听王二劳絮絮道尽燕轻的一路遭遇,又道出自家老爷代为寻人的始末。这张老爷激动地手舞足蹈,一叠连声说道:“早就听女婿说过燕轻这个人,那也是梁山泊的一条好汉。今日才得消息,快快请他来家——”
当下就逼着张先儿和王二劳二人赶快去请燕轻。张夫人嗔怪道:“这老爷子可是喝多了。这三更半夜的,你且让王管家歇一宿,明天一大早回去请人不行吗?”那小英儿听到有一个他爹爹的好兄弟要来,也激动不已,走到王二劳身边,扭股糖似的摇着他的手臂,说:“阿叔,求求你,你赶快把我爹的好兄弟带来吧!”王二劳见了,吓得赶紧离席,连说:“不敢当,不敢当。我的小少爷,你别急,小人明天一准带着那燕英雄过来。”又回过头来对着张老爷张夫人说道,“老爷、夫人,只是这燕英雄杀了郜衙内,现在是朝廷命犯,因此隐姓埋名,乔装成道士,改名为李恨天,老爷夫人明天见了可不要吃惊。”
“是了是了,我知道了——那咱们改日再见。”张教头终于结束了话题。
王二劳回去以后,就把山中对话三五一十五的全部学说给王大老爷和李道士。李恨天李道士就和王志强王大老爷商量:何不就带了小云卿安居在祖安镇柳江村,一则方便张王两家见面,二则身逢乱世,山里也清静。
王大老爷的父母王老太爷王老太太一来嫌咸阳城里嘈杂,二来又嫌那大魏村以北淳化一带经常有金人前来骚扰,三来想求仙问道,所以就在祖安镇柳江村建了一个别院隐居养老。这别院建在终南山山脚下,门前有水,门后有竹,很是幽僻,的确是一个闲居的好地方。所幸祖安镇柳江村离那黑柳镇不远,又得知张老爷的小孙子张英和云卿年龄相仿,李道士以后带着小云卿在祖安镇柳江村习武修文,两家相互来往倒也很是便宜。张王两家本来就有交往,于是王老太爷就给张老爷修书一封,就让王二劳和李道士带着小云卿,一路骑马而来。
这天天刚晌午,英儿远远看见有两骑绝尘而来,就高兴地一路飞奔一路高喊着:“来了——来了——”奶奶打趣说:“快看我们家小疯子,来个人,就高兴成这样。”
王二劳带着李恨天见过张老爷张夫人后,几个大人就坐在客厅里叙谈。这英儿一眼就看见李道士身旁有一个长相俊朗的小小孩童,忙自来熟似的上前去携了他的手,把他领出门来。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忙甩脱他的手,横了他一眼,说:“我是小孩,你是大人?”
英儿见此,满脸堆笑,说:“我比你大,我当然是大人,你比我小,你当然是小孩。”
“凭什么说你比我大?”
“咦,可是奇了怪了,我明显比你个子高!”
“个子高就是大人?”那小毛孩子竟然很不满意,尖厉地反驳道。
“既然这样,那咱们比武如何?谁胜了,谁就为大;谁输了,谁就为小,如何?”
“比就比,谁还怕了谁不成?”
当下,两个人就出了大门,相随着来到练武场上,你来我往的比了起来。英儿原比云卿大了些,再加上已经习武几年,很有些家学底子,就把那小孩童一次一次地打倒在地。可怜那小孩童一次一次地跌倒,又一次一次地爬了起来,小袍子上沾满了黄土,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服不服?”
“不服!”
“那就再来!”英儿咯咯笑着,勾着手召唤。那小毛孩子就又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一眼没看见,你怎么把客人打成这样了?”张先儿领着心急火燎的王二劳,急匆匆地从远处跑了过来。王二劳心疼地拍打小少爷身上的黄土,说:“小少爷,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没事的,是我要和这个小哥哥比武的,你们莫要怪他!”那小孩童人模人样地向张先儿施了一礼,然后向王二劳解释道。
这英儿从小被张老爷一家溺爱,上房揭瓦,下河摸鱼,调皮捣蛋,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张老爷有时气得狠了,作势要打,那张夫人总是没命地拦着他,口口声声说,没事的,别管你爷爷,奶奶给你兜着;还说,要打她的小孙子就先打她,张老爷没办法,就只能任由英儿疯长。
英儿跟山里的那班浑小子一起,整天疯成,哪里见过这么彬彬有礼的孩子,就对他顿生好感,不由得偷偷地打量着他。那孩子也正在打量着英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白水银里面泡着两丸黑水银。
这时,客厅里坐着的几个大人,先谈论了林充、可儿之死,接着,李道长又向张老爷夫妇介绍了自身的遭遇,后来就又谈到水泊梁山众好汉的不幸下场。三个人咬牙切齿,同仇敌忾,恨不得把那郜俅老儿食其肉,寝其皮。英儿牵着云卿的手,刚走到门前,就听见那李道长李师傅高声喊道:“今生今世,我和那郜俅老儿势不两立!”“砰”的一声,捏碎了一个茶杯。又听见张老爷叹息着说:“唉,我要是再年轻十岁,我一定去报了这个血海深仇。唉,可惜啊,我老了,不中用了!”张老爷捻着胡须,叹息了半天。看见英儿他们进来,张老爷又长叹着说:“报仇雪恨,还是要靠后生啊!”
原来这李道长也和那郜俅有血海深仇,真不愧是爹爹的好兄弟,英儿心中暗想。就对这个陌生的李道长无端地喜欢了起来。
英儿快步走到爷爷身边,摇着爷爷的臂膀撒娇说:“爷爷爷爷,孙儿也想拜李道长为师,可以么?”一边又用乞求的眼光看着李道长。张老爷也探询地问道:“贤侄可愿意收我这小孙子为徒?”李道长举目望去:这英儿年纪小小,一双杏核长眼,两弯罥烟浓眉,鼻挺嘴小,一脸的英气。他英姿飒爽地立在那里,真是十足的好后生。更何况又是林哥哥唯一的一点骨血,心下便也十分愿意。
因此,便站起身来,向张老爷长长一揖,道:“小侄不才,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英儿听到这里,大喜过望,插葱也似的拜了起来:“侄儿拜见阿叔师傅!”张老爷张夫人忍俊不禁:“傻小子,怎么这么称呼师傅?可见都是平时不好好念书的缘故!”
几个大人商议好了以后,那李道长就向王志强老爷修书一封,道明缘由。反正这里离祖安镇柳江村不远,李道长就带着王云卿暂时安顿了下来。那以后,李道长就在两边轮流居住,照看着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在李道长的着意培养下,武功更是飞速成长。后来,王志强老爷又给云卿英儿找了一个当地的老学究,两人便又跟着老学究一起之乎者也起来。云卿英儿都是天资聪明之人,一起习文,一起练武,只是云卿沉稳扎实,读书作文略胜一筹,英儿活泼好动,武功略强一步。